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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之門

第八折 一聲響

七之門 魔王第七把刀 3344 2020-03-09 10:32:03

  大街上人來人往,男女大人和孩子以及半大的孩子都趕往一個方向,臉上還頗有急色。你無法確切或者沒有必要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只有鋪在你的記憶中才會對你產(chǎn)生意義。

  或者因為必要才會納入了你審視的范疇。

  這樣認(rèn)識是不對的,記憶是一個隧道的煙云和濕氣,記憶的容器也需要產(chǎn)生遠(yuǎn)古的記憶,那么是誰開了山是誰挖了洞,又放到了十分安全的地方?

  不是只有我,我只是其中的一個演變。

  我的那些演變,都是必不可少的、一定會出現(xiàn)的內(nèi)容。不在我身上,就在別人身上。

  心靈在虛空之下或者藏在背后,純凈并且堅固,磐石一樣守著。但在我們煙熏火燎的焚燒之下,它們還是有點架不住日積月累的意思,為了你的意思,就是被說服向你屈服,城頭不停變幻大王旗。

  旗子一變,陣營就變了,風(fēng)向也變了,忍看朋輩成新鬼。誰都是你熟悉的陌生人,稍一猶豫就被拖下水了,拖下了死水。

  再不用妙想,不用奇異,過著簡單的日子。

  也許事情不是記憶什么,而是記憶獲得的方式,記憶的天然之用,那是它的壁和它的底。

  內(nèi)容大部分是生活的認(rèn)知,也是已知。通向未知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鑰匙你自己去爭取,現(xiàn)在忽然想收手停住。

  再沒有發(fā)動了,劉振奎也停了寫作。

  這樣的日子不固定,或長或短,是腳踩著的現(xiàn)實。

  真的就像生活一樣,那些已發(fā)生如果不用管他,就不再在你這里發(fā)生,在別處在他人那里發(fā)生。你沒有幕景了,從你這里煙消和云散。

  “鑼鼓家什敲起來了!”

  三哥總是很敏感,不到而知。一年半年久的大隊場院要演電影了。很多人已經(jīng)搬去了凳子占位了。上次是衛(wèi)生室門口,這次在第一街常家門口,說書的先生來了。坡地里有螞蚱了。明天晌午的菜只有咸菜了。

  鑼鼓家什敲起來了!

  這有兩種情況,一是演戲的,一是說書的。

  當(dāng)時的演戲沒有歧義,就是搭好了臨時的舞臺,演員已經(jīng)扮好了,或只是化了個半妝,正忙活著布置臺子、說著流程或者蹲著吃飯。聚人的鑼鼓要早敲,告知人們要演戲了。

  聲音熱鬧而情深深,一掃清靜,讓人的心躁動起來。

  小時候總聽說有跟著戲班子跑了的,來戲班子一次,這個話題就被重提一次。跑了的都是小媳婦,也偶然有少年。

  演戲演到大半夜,人們睡得很晚。很容易地通融一次,第二天的上午不用起床那么早,在家里拿拿放放,上午就溜過去了。

  在這個上午最不喜歡聽到的消息就是突然傳來“誰家的媳婦不見了!”“誰家的二郎或三郎不見了!”之類的傳言。

  大多數(shù)傳言都是假的,也有真的。

  假的好說,噓一口氣,人家那誰誰是剛巧去南嶺干活了,沒來得及給家里講。誰又是在今天被外面有本事的叔叔接到城里去了。

  真的時候,人們已經(jīng)求證下來,某某某真的不見了。

  于是人們就沉默。

  昨晚的戲演得真好,那戲中人嬌媚風(fēng)情,一顰一笑時把人的魂兒都勾了去。似乎大有深意,那一眼,還有后來無數(shù)的眼,還有迷人的微笑,都是專門對著你的,對你說了“很多話”。夜幕下有柔軟的手把自己一直藏得很好的遐想掀開了一角,那是一個多情而理想的世界。

  白面書生體態(tài)風(fēng)流,謙謙玉種。每一行步,似乎是從自己身上跨了過去,每一個架勢打開,自己就是他的遠(yuǎn)方是他的牽念。唱聲撩人,夾著念白。

  屈指數(shù)春來,彈指驚春去。蛛絲網(wǎng)落花,也要留春住。幾日喜春晴,幾夜愁春雨。六曲小山屏,題滿傷春句。唉,長嘆吶。春若有情應(yīng)解語,問著無憑據(jù)。江東日暮云,渭北春天樹,不知哪答兒是春住處?

  不知佳人雨濕春衫,凝望玉山,那山竟移到我心里頭來,那眸子竟也移到了我心上的山里頭來,佳人啊,何時你也移到我的眼前來,我們天長地久不分開,不呀不分開。

  就這樣,山空了,山里也下起了小雨,一種很美麗的虛假把自己帶走了。

  對莊戶人來說,那誰誰某某,走了也就走了,不再在他們的世界存留。

  很勇敢地截斷,連提都不要提起。

  后來每逢有演戲的來,大人小孩都有了自自然然的任務(wù),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要分散了,一小家子人、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小孩不要失散,大人不能走丟。

  說書的來了就輕省很多,著重的不是看而是聽,遠(yuǎn)一點沒關(guān)系,聽得到就成。把家里收拾妥當(dāng)了,才三三兩兩地趕往說書場。

  家里留好了看家的人,鎖門全家出動的情況發(fā)生在幾天后。

  說書人或者一人,或者二人,夫妻或者父女或者爺孫,三個搭幫的很少見。一部書說下來要很長時間,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都是它。

  停留時間的長短,不在于說得好不好,而在于這個村莊“君子”的多少,他們總是很開宗明義地講,沒君子不養(yǎng)藝人。

  總在最緊要的關(guān)節(jié)停下來,吸引著人們?nèi)ヂ?,去幫場,錢場或者人場。

  還未正式開始的時候有個等人的過門,說書人這時候就唱一些小曲,很才子佳人的那種,才子的偶遇,佳人的春懷。

  月當(dāng)頭柳梢頭,燈下月下花下,給人一個深情的境界。

  道具不拘是什么,總是響徹云霄和云遮樹遮,很悠揚(yáng)很散漫很吸引人的心,三哥也把這個叫做鑼鼓家什,意思是有很好聽的聲音傳出來。

  那時只是熱鬧,很多人在一起,這是一個記憶。

  記憶留下來,時隔多少多少年之后再回首,不說人群,只說這鳴的鑼、響的鈸,才發(fā)現(xiàn)了空檔。一是有鳴鑼敲鈸的人,一是有聽到了這鑼鈸聲音的人,一是鑼鈸本身。

  鑼鈸本身不容易壞,但經(jīng)過各種原因,不見了。

  敲鑼鈸的人已經(jīng)走了,或者依然流浪,或者流浪到了更深遠(yuǎn)的地方。

  聽這鑼鈸之響的人,后來奔向了很多處,或者對于這聲響不再想起,完全遺忘。

  空檔,就是不在兩邊不是鑼鼓鑼鈸,而只是那一聲響。

  人生若是如此,就和竹籃子打水一樣,到頭來是一場空。

  唱戲說書的走了,聽的看的人走了,只留下了在空響中空想的人。而如果這唱說和聽看的人都成為了空響,毫無意義,這不是一場悲???

  它們不會白白過去的,它們一定還存在,也許只是界域不同。

  就算白白過去,謝幕了就成為了幕后人,為什么要白白過去,去了哪里,他們要來要去的意義在什么地方?

  劉振奎又拿起了筆來。

  他看到他的三哥勤勞著、微笑著一路遠(yuǎn)去。三哥是真正的癡兒,二十多歲的人有個五六歲的頭腦,高鼻深目,非常的英俊。

  肯定有目的而來,也許不是為著自己、家人而是民族、國家,或者其他什么目的。正如書上所說:

  婦人焉能忘記她吃奶的嬰孩,不憐恤她所生的兒子?

  即或有忘記的,我卻不忘記你。

  看哪,我將你銘刻在我掌上;你的墻垣常在我眼前。

  是了,是了。一方面魔王第七把刀在城墻下面走走停停,停停又走走,好像思索著什么,也好像有什么決心要下。而在他意識的某個地方,神廟的神像起了變化。

  石刻木雕泥塑都無所謂,當(dāng)間站著的是個女神。女神頭發(fā)野野地飄著,身上裹著野獸的獸皮,身材秀美,神情卻非常剽悍。一手叉腰,一手往上舉著,好似要去夠什么東西。

  在她左右兩側(cè),是兩個陪襯著她的矮小男人,一個拿著一把木鋤,一個腰里纏著一把鞭子,手上提著弓。

  底下的眾人一撥一撥的進(jìn)來敬拜,同時獻(xiàn)上了自己的供物,有牛羊斑鳩和鴿子,果實糧食和香草。

  原民也隨著一撥人進(jìn)來,猛抬頭,被驚嚇得連忙退出,以至于沖撞了要進(jìn)廟的人。

  神像活了!

  神像活了!

  拜民大喊,喊完低下頭去,磕頭如搗蒜。一聲喊,聲聲喊,只要看到神像活了的人都在喊??匆姷娜烁嗔耍匆娏饲Ч乓黄?。

  神像活了。一個大女神像,兩個小男神像,臉上表情豐富,面帶神秘的笑容,起身邁步,往廟外行來。

  神啊,神啊,我們有罪。神啊,神啊,保佑我們。神啊,神啊,收下我們的供物。

  拜民哭著叫著,跪伏著。一面把手里的供物拋出去,牛羊也放開了繩子,糧食瓜果滿天飛,斑鳩鴿子咕咕叫,遠(yuǎn)遠(yuǎn)地爬著讓開道路。

  神像出門往右走,右邊有一條河,河連接著海。

  身后哭聲震天。

  許是人們長久的虔誠和敬拜起了作用,神像活了。許是神本就是活著的,只是人們弄不懂神在什么地方,這才造了像寄托自己的情思。許是神今天剛巧回來了,穿上這件木泥石的衣服,想要有所作為。

  可是為什么一直朝河邊走呢?

  神啊,神啊,拜民不敢靠近,一路跟在后面,情緒激烈,淚水長流。

  三神像走進(jìn)了河里,走到了很深的地方。

  河水把兩個矮小的男神像淹沒了,不見了。

  然后也把女神像淹沒了,完全沒頂。

  眾人跪在河邊,久久的沒有起身。

  嘩啦嘩啦,河水開始翻騰,神像又從河里走了出來。

  變了,全變了,此神像非彼神像,走上岸來也只是一尊神像,是個男神。三個神像變成一個,女神變?yōu)榱四猩瘛?p>  男神站到了神臺上。

  面容大理石一般冷酷和棱角分明,無花果樹枝葉胡亂纏在腰間,高大強(qiáng)壯,力量感呼之欲出。雙手空著,左手經(jīng)過腰間去護(hù)著自己的右邊脅下,右手往上去護(hù)著自己的后腦,神情默默。

  雙眼冷冷的光俯視著又跟了回來的拜民。

  拜民跪滿了廟宇。

  神啊,神啊,你是活的神,你是我們的神。

  神啊,神啊,你是什么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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