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禹走丟了?”百靈夫人的聲音非常焦急。
“不不,不是走丟,呃,丟了沒有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別擔心,御官那么聰明厲害,肯定不會走丟的,而且我已經叫小碎去找啦,一定保證你們兩個人的安全?!逼畋睆膩聿恢纼H僅提起她的丈夫就是一件無比折磨人的事,他忍耐著割心的痛苦,假裝自信且不在乎,只為了安撫好她,“你放心,一定找得到。嘿嘿,畢竟我是——金烏神使,連一個人都找不到,那我就太沒用了。”
“那真是太謝謝金烏神……謝謝你,祁北?!卑凫`夫人十分真誠地表示感謝。對于這位擁有無窮神力的神使大人,她雖然保持著一貫的對陌生人的疏遠,卻也知道不能擺出冷若冰霜的面孔,畢竟醉仙樓是他出面解圍,而眼下找到時禹也得靠他。
“不用謝?!逼畋北M量把口吻放輕松,好像自己一點兒不在意,好像自己根本不害怕,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中。
其實,心虛得很。
百靈夫人還是很相信眼前這位威力無窮的“金烏神使”,得到了保證,一顆心逐漸安頓下來。
兩人之間并無太多可言,等待的過程很漫長,就只好都看著火光沉默。
百靈夫人牢記君安城的規(guī)矩,不習慣與陌生男子單獨相處,形態(tài)舉止都十分拘謹僵硬,只盼著時禹的身影趕緊從小樹林里出現。
祁北心如亂麻,滿腦子想著要怎么再開口說上兩句。挑個什么話頭呢?他忽然想到在東海海邊念動咒語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倍感壓力的他脫口而出“火烈鳥滅族”這個禁忌話題,可真是丟臉丟滿風臨城,要不要先給她道個歉?
于是,他又開啟了無限的糾結:
道歉嗎?按照常理來說應該道歉。師妹還特意叮囑不要提火烈鳥滅族的事情,畢竟家人慘死,是誰都不愿意回顧的慘痛過往??勺约哼@張臭嘴巴,越不該說的事情越忍不住要說出來,一定惹惱了她對不對?所以她才不愿搭理對不對?她一定特別恨,對不對?
祁北把“自己嚇唬自己”這套把戲玩得溜溜轉,轉眼陷入一手營造的恐慌:
糟糕啊,情況太糟了。百靈夫人一定看不起我,一定很討厭我,一定不想跟我說話也不想待在我身邊。不然的話,為什么第一句話就問葉時禹在哪兒?我該說些什么才能讓她放下芥蒂呢?小碎啊小碎你到底在哪兒?我需要你啊。我實在不會說話,聊天開口即死,這個口吃結巴腦子不轉的毛病,你怎么不幫我改改呢。
“我們要不要去找他們?”大概是同樣感受到了尷尬的氣氛,百靈夫人最先打破沉默。
“對不起對不起!”她居然在說話了,哎呀她在說話了!祁北嚇得脫口而出。
呃——
祁北好一頓發(fā)愣。
“你先說?!卑凫`夫人小心翼翼。
“您先說?!逼畋斌@慌失措。
呃——
唉,怎么又搶話了。
祁北狠狠噎住。百靈夫人更加尷尬。到底該不該再開口?這樣下去,根本別聊天,干坐著等就好。祁北還是做了個手勢,請她先說。
“抱歉。我剛才說,要不要去找他們?找到了話,我們也好趕緊回風臨城?!?p> 祁北告訴她:“海島上不知道會有什么怪物,還是別去了。交給小碎就行。”
百靈夫人緊張起來,碩大又丑陋的章魚怪歷歷在目:“怪物?!?p> “這是小碎說的?!?p> “那我們趕緊去找他們呀?!毕氲秸煞蛟诠治锟谥懈静荒苊撋?,她起身就要去尋找。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逼畋壁s緊攔住,掰著手指給她數理由,“你看啊,海島上不安全,你去了受傷怎么辦?你本來就需要人保護,你要是去了,小碎——哦不,嗯,我,就要多保護一個。我們不如就在這里烤火等著,他們一會兒就來了?!?p> 他竊喜地發(fā)現,只要嘴巴張開,甭管最開始聊得多么崩塌,只要堅持說下去,結巴似乎就會好轉,比如這一長段落,看似成功嚇唬住了百靈夫人,而且,還不聲不響加了點私貨,希望她能聽出來:自己是可以保護她的。
百靈夫人的心思則全在丈夫身上。她左思右想,望望沒有燈火的海島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就覺著祁北言之有理:自己本就是個弱女子,不適事宜的逞強,只會給大家添麻煩。
“我明白了。”她有些傷感地低下了頭,好像在說她丈夫,又好像在說些別的,“一直都是這樣,我什么都做不了,也幫不了他?!?p> 祁北感受得到百靈夫人的無助與傷心,他抓耳撓腮,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安慰。
“抱歉,剛才打斷了你的話。你想說什么?”
“啊,我……”這個該死的結巴啊,剛好轉一點兒,又故態(tài)復萌了,明明嘴巴長在自己身上,怎么專門作對呢。
“我我我……我想說……咳咳咳……”
越著急說話,越容易被阻塞,比如,他成功把自己給嗆到了。
“你要水嗎……”百靈夫人左右找水,可惜新來到的海島上哪兒有觸手可及的天然淡水。
“沒事沒事?!逼畋逼D難地擺擺手,咳嗽好幾聲,平復呼吸、吸氣呼氣。
“我、我剛才想給你道歉,我不該說出來火烈鳥滅族的事情。你肯定很忌諱吧?真的對不起,我……我……咳咳……”
百靈夫人趕緊道:“別著急,你慢慢說?!?p> “啊,謝謝你,你真好?!毙岬剿砩系銡獾钠畋奔t著臉,反復吞咽嗓子,“我……我我,我——”
她以溫柔的目光看著他,神態(tài)一點兒都不著急,不催他立即口若懸河,不逼他馬上伶牙俐齒。這一剎那,祁北只覺得慌亂到無所適從的心穩(wěn)定了一些,心里涌上了一股溫暖的力量,沖開他打了結纏繞的聲帶。
“我要跟你道歉?!?p> “道歉?”
“我——我、我……”
“我不著急,你也別急,慢慢說?!卑凫`夫人看得出來他緊張,一再告訴他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