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老年機、豆腐腦

　　有鈴聲從大漢的口袋里傳出。鈴聲的內容很熟悉，是熱播動畫片《喜羊與灰狼》的主題曲。

　　如果在場有另外的人在的話，估計會忍俊不禁。因為這個曲子，和大漢略微粗獷的形象實在是相差太遠。

　　大漢臉上胡子拉碴，眼神低沉而兇狠，像極了覓食的狼。然而就是在這種眼神之下，他口袋里正在播放著詞匯簡單兒童向的歌曲。

　　大漢把手伸進大衣口袋里。這是一件棕褐色的大衣，口袋沒有拉鏈，看上去很深。他摸了摸，掏出來了一個小巧的手機。

　　手機在拿出來之后，鈴聲就更響亮了。他看了一眼管小齊，女孩子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躺在床上，似乎鈴聲也沒將她吵醒。

　　這個手機是按鍵的，俗稱老年機。大漢用右手拇指摁下接聽鍵，放到右耳旁。

　　“…”

　　不清楚對面是誰，也不知道在和大漢說著什么。

　　大漢聽了一會兒后，點了點頭，又瞟了一眼管小齊，壓低聲音道：“她應該還沒有醒。”

　　然后又是對方的說話時間。大漢在聽的同時，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腳尖，微微的用鞋后跟蹭著地面。

　　“嗯。她父親還沒有找到?！贝鬂h說話，看了看醫(yī)務室的門。如果管小齊的父親被找到了，那么外面的保安應該會第一時間進來通知。

　　又安靜了一會兒。可以稍稍聽見手機里的說話聲，類似于昆蟲翅膀的嗡嗡聲。

　　大漢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著手機走到管小齊的床邊，用左手撩開了她的一側的長發(fā)。

　　耳朵十分寧靜地待在原位置，和正常人無異。大漢似乎是放下了擔心，松了口氣，連回答的聲音都大了些。

　　“她沒有在聽，還處在昏迷狀態(tài)。我請求在她醒來之前做出強制措施。”

　　對面聽到這個請求，沉默了一會兒。大漢盯著管小齊的臉，這張臉由于體溫的恢復，已經重又洋溢紅潤的生機。

　　似乎是聽到了答復，大漢點了點頭，同樣是用右手拇指摁下了掛斷鍵。他看了一會兒手機屏幕，翻了一下，刪除了通話記錄，隨后把手機揣進兜里。

　　“我們走吧，但愿不會把你給折騰醒?！贝鬂h張開右手手掌，從管小齊頭發(fā)后面穿過，托起她的后腦勺。他左手穿過她的腋下，把手掌貼在她的背上，身體稍稍用力，把她抱了起來。

　　不過，抱起來之后，大漢就沒有太溫柔了。他僅僅是把她扛在了自己肩膀上，用一只手抓住她的腰腹處。管小齊的頭和四肢都受地球引力往下垂著。

　　有點類似于人販子綁架，只是缺了個麻袋。

　　他走到醫(yī)務室門口，捏住門把手，悄悄的往下一擰，把門暗暗的往外一推。透過露出的門縫，他看到那個保安小哥正在背對著自己，遠遠地看著操場的方向。

　　那個方向隱隱約約傳來喧嘩聲。上面的人說，這里在開運動會，看來消息屬實。大漢盯著保安小哥后背的眼神開始逐漸低沉，他的半條腿已經邁出了醫(yī)務室，左手捏成了一個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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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握著方向盤，開始明白了，李前輩除了想讓我借助李小沫的能力之外，還有另一層含義在里面。

　　在開出定保市，行駛在前往錦天的高速公路上，我第一次見識到了，什么叫話嘮。

　　而且，傻瓜遇到話嘮似乎是會傳染的。沒錯，就類似于慫包遇到了李小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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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垃圾手里面拿著的那堆破爛是什么東西?。俊?p>　　我們剛剛離開警察局，慫包才剛把脈動儀的碎片和零件從馬甲里拾撿出來。他一臉心疼而畏懼，時不時可憐兮兮地看向我，似乎身體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心疼錢。

　　李小沫沒見過這玩意兒，興奮地不得了。不過她應該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興奮，從加入隊伍以來，她的熱情就沒有停止過。

　　“你別問啦，反正你肯定是用不上的！程哥，這個到底多少錢??？”慫包一邊給她翻著白眼，話音一轉就開始問我賠償?shù)膯栴}。

　　不過照樣的，我也給他翻了個白眼。當初從boss那里白嫖的一個脈動儀，壞了就壞了。

　　看著慫包哭喪的臉，我心里決定就不告訴他了，讓他郁悶幾天。他心里愧疚，估計也會正經許多。

　　后座的李小沫很不樂意。她撲上來，兩手分別扒住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的座位，用一種撒嬌似地語氣問我：“老大，告訴我嘛～～我肯定不會給別人說的，我保證～”

　　“口區(qū)，你惡不惡心啊李小沫，不給你說就不給你說，老大開車呢，你打擾他干嘛，快滾回去坐著！”

　　耳邊又傳來慫包裝腔作勢的聲音。

　　“剛才是誰在說話？副駕駛座上面有人嗎老大？我怎么感覺好像幻聽了？”李小沫朝慫包的方向側了側耳朵，眼神里是無盡的嘲諷。

　　“你！……是嘛，其實程哥剛才給你解釋了大半天這個東西是什么，只是你沒聽見而已?！?p>　　“怎么會，我沒聽見，老大，你說過了嗎？”她腦子似乎頓了頓，沒有反應過來慫包話里的意思，有些無辜地戳了戳我的肩膀。

　　慫包一臉陰險和得意：“對啊，程哥肯定是說過了，我都聽見了。你聽不見，因為你聽不懂人話！”

　　“我……啊，垃圾你在說什么？！你說誰聽不懂人話？！”被耍的人幾乎要跳起來，向慫包揮了揮拳頭。

　　“呸，就你這小身板還想威脅老子？給你說，要不是看你瘦弱，你這樣的，我可以打十個！”慫包不甘示弱，臉色極其猙獰，呲牙咧嘴的。

　　“你tm以為你是葉問啊(*￣m￣)，告訴你，我可是學過武功的，別在我面前自稱什么老子，當心把你上排牙全都敲掉！”

　　說著，李小沫閃電似地伸出副駕駛座背后的手，一把揪住慫包的頭發(fā)，速度極其的快。

　　“啊啊啊?。∧愀墒裁窗“?，好痛！”慫包捏住她的手腕，疼得兩腳亂踢。

　　車子在他倆的打鬧下微微顫抖著。

　　“你們夠了哈。”我偏過頭，給了他們一個恫嚇的眼神：“別把我惹生氣了。說話可以，動起手，不好意思，馬上給我下車！”

　　我減緩了點車速，伸手指了指外面。恰好剛上高速沒多久，周圍都是飛馳的車輛。

　　李小沫松開慫包的頭發(fā)，沒好氣的“哦”了一聲，又坐了回去。慫包揉著頭皮，想出聲抱怨，小心地瞟了瞟我，又閉上了嘴。

　　我以為我的隊長的身份起到了一定的震懾的作用，可惜的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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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三分鐘后。

　　“垃圾大哥，你給我說一下嘛，你手里面那堆破爛到底干啥用的～”后座上的女孩子搖晃著慫包的肩膀，她的雙手是從副駕駛座兩邊的空隙伸過來的。

　　“你在干什么，放開，男女授受不親！”慫包驚慌似地拍著她的手背。

　　“老大不給我說，車子里面就你一個活人了。你給我說一下嘛，當是照顧后輩，我也算是你的小弟嘛！”李小沫嘴里的話越來越甜，也越來越不對味。我看不到她的臉色，但是憑她顏文字般的臉孔，猜測估計和(?′ω`?)差不多。

　　“你現(xiàn)在知道孝順我了？剛才是誰抓我頭發(fā)來著？”

　　“沒，沒有人抓你的頭發(fā)啦～肯定是你的錯覺，或許是老大抓的也不一定呢？”

　　我的嘴歪了歪，但是沒有打斷他們。

　　“呸，程哥要像你這么無聊，我們隊伍就徹底完蛋了！我不想給你說，我頭痛，頭發(fā)感覺要掉光了。”慫包一邊說著，一邊裝模作樣地揉著頭皮，嘴里輕輕嚷著“哎喲喲好痛好痛…”

　　“是嘛，那么，讓小弟，不，小妹來幫你揉一下吧，絕對可以活血化瘀，神清氣爽！”她的手指摸上了慫包的頭皮。

　　“誒，你會按摩嗎，要按著節(jié)奏——誒誒，輕點輕——啊啊，好痛，停，停，停下來！你是從出生到現(xiàn)在都沒剪過指甲是嗎！”

　　又鬧起來了……

　　“我讓你擺架子，你快點給我說是什么東西，不然還有更厲害的讓你嘗嘗，別怪我心狠手辣！”壓住慫包腦袋的手指看似就要再次發(fā)力。

　　“別別，腦袋要被摁穿了！停下來停下來！”慫包掙扎似地拿手瘋狂扇著小沫細長的手腕。

　　副駕駛座吱呀吱呀的呻吟著。

　　于是，我用同樣的眼神，同樣的呵斥，同樣的威脅語氣，制止了他倆。

　　然后……

　　僅僅又過了五分鐘不到。

　　“垃圾大哥啊，你看看要不——”

　　“行，行！沫沫你行行好，大哥給你說好不好？”

　　慫包眼神里明顯帶了點恐懼。我給他的外號沒有取錯，他真的是很膽小，而且怕痛。

　　“那好那好，快點，你拿著的到底是啥，為什么感覺你說它這么貴重？”

　　李小沫的眼睛里甚至可以看到有奇異的光芒，后視鏡里，她眼巴巴地盯著慫包的后背。

　　“嗯嗯，這個啊，叫脈動儀，主要是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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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夢也沒想到。

　　過去慫包加入我的隊伍之前，我開車的消遣時光主要是用來聽電臺了。

　　就算他加入了進來，偶爾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都是尬聊，不超過五句話就可以把天給聊死。每次都是他努力地在找話題，但是我實在是沒什么說話的欲望。

　　和案件無關的對話純粹是白費口水。

　　但是現(xiàn)在，從定保市的高速路口出來，自從慫包開始給李小沫解釋脈動儀后，他倆的陣仗開始越來越大。

　　“對對對，你說的那個我姐姐給我講過，聽她說特別有意思！”

　　“肯定有意思啊，在中國人氣那么高的！……”

　　他們，究竟在說什么……

　　我茫然地聽著對話，開始察覺到自己和二十歲的代溝。

　　…………

　　“不對，我姐姐說女主角是男主給她求婚了才自殺的，你記錯了吧？”

　　“我不會記錯，我看了四五遍的，肯定是你姐姐記錯了！女主早就自殺了，男主求婚的對象是一個ai機器人，只是裝成了女主的樣子而已！”

　　“啊，這樣的嗎(?˙ー˙?)？不過這樣子好像也有意思！”

　　“什么叫也有意思，本來就是這樣的?。∧憬憬憬o你講的啥啊，聽我給你再說一遍……”

　　…………

　　“是啊，電影第五部的時候明明特別瀟灑的一個角色，最后居然被肥皂給弄死了(￣へ￣)，姐姐當時郁悶了好一陣子的！”

　　“我都不知道編劇腦子是怎么長的，純傻叉，智障！我特別喜歡他的，這么帥的特工，什么死于肥皂中毒，呸！”

　　“不過，雖然我看不見那人具體長什么樣子，聽姐姐說好像還蠻帥的（*/?＼*）？”

　　“開玩笑，超級帥，歐美全民老公排行榜上面第幾名來著，我記不太清了，當時就是沖著他去追的電影系列……”

　　…………

　　“拜托，吃豆腐腦絕對是放辣椒和鹽??！甜膩膩的誰會吃啊(*￣m￣)”

　　“也就你一個人吃這么怪，我和程哥都是吃的甜的！”

　　“老大一看就不是那種會吃路邊小吃的人啊，垃圾你又騙我吧，我絕對不會信(*￣m￣)”

　　“信不信由你，不信等到了錦天，你讓程哥嘗一口試試，看他喜歡啥！”

　　“肯定是喜歡辣的啊，這還用問？對吧老大！”

　　“呸，老子跟了程哥兩年，了解的至少比你豐富！”

　　“別耍年齡架子嗷我警告你，我的手就放在你腦殼后面的！”

　　“你就來了幾個小時，你懂個屁！程哥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

　　聽著對話內容變得越來越離譜，甚至開始喪失對于隊長的尊敬，我臉上的黑線快掛不住了。

　　幸虧，前面看到了高速路出口的提示牌。我心里呼了一口長長的氣，這一路過來簡直就是煎熬。

　　我自己來說，不是很喜歡在非工作場合說話。但是，他倆能融洽交流，互相促進感情，以后對于案件什么的會很有幫助，我就沒有打斷。

　　他們聊的話題真的一路滑到天南地北，而且全是年輕人的話題。

　　“夠了夠了，你們稍微消停點吧。我們已經到了。”

　　我在漫長的煎熬中說出了第一句話。舒服。不過想了想，豆腐腦什么的自己還真沒吃過，以后有時間再說吧。

　　前面，高速路的出口已經從地平線后方探出頭了。

　　大大的仿若銀塑的“錦天”二字，在夕陽的余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