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我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就當(dāng)是睡了一覺,我也不太驚訝,因為自己從京北趕過來的時候就沒有怎么好好休息,一直在熬夜研究資料。
李白天去取審訊記錄的錄音帶了,據(jù)說是視頻錄制時出了問題,只有錄音帶可以。我也沒太介意,我和慫包就待在辦公室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案件。
“話說,受害人劉曉的口供,這里有嗎?”
我從對講機里問著李白天,看著慫包在沙發(fā)對面左翻右翻,就像是在古典書籍里面尋求童話故事冊的小孩子。
“有,我放在桌子上的。”李白天回話來,從語氣里照常地感受不到太多波動。
桌子上...
我望著成噸的書,簡直像是要把桌子給壓垮一樣。為什么放著書架不用,把書放在桌子上...
應(yīng)該在最上面。
我去翻找了一下,在表層就看到了一本比較新的記事本,寫著“口供”二字。很不規(guī)范的書寫和記述,估摸著是李白天自己做的副本。
翻開來,寫著有案發(fā)經(jīng)過簡述,還有劉曉家的住址、聯(lián)系號碼、家庭附近建筑之類的信息。劉曉住在一個檔次一般的小區(qū)里,離案發(fā)當(dāng)時轉(zhuǎn)賬的工商銀行僅僅隔了一兩條街。
我留了個心眼,讓慫包記錄了這些信息。
如果檢測他手機里面的導(dǎo)航app,應(yīng)該會發(fā)現(xiàn)有工商銀行的記錄吧。302號轉(zhuǎn)移到他的身體里后,應(yīng)該不清楚具體銀行的位置。
而在我們檢測到302號發(fā)動能力離開劉曉的身體,已經(jīng)是接近傍晚了,也就是前天轉(zhuǎn)賬之后。
我又往后翻,看到了劉曉的口供部分。
“......我整天下午都在睡覺...這錢是用來攢著還賬的,肯定是銀行那邊在監(jiān)控上面做了手腳...”
我倒是比較好奇,為什么劉曉會咬著銀行不放。銀行可是最為公正的金融儲存機構(gòu),至少對于劉曉的地位級別來說是這樣。放在家里的一筆錢,再怎么說也不會和銀行有聯(lián)系。
“......(詢問:為什么會懷疑銀行,這個錢不是你放在家里的嗎)...”
括號里寫著詢問問題的記錄。李白天的工作效率和能力和他的體重應(yīng)該有某種負(fù)相關(guān)關(guān)系,雖然他看著很胖,給人一種憨憨的感覺,但是嚴(yán)肅的態(tài)度卻絕對不會含糊,行事為人也給人一種堅如磐石之感。
“...我在銀行貸了款,銀行有我的個人隱私記錄。說不定是有人根據(jù)此,悄悄潛入進來偷了錢...”
貸款嗎...后面的潛入偷竊先不必說,絕對是劉曉自己瞎猜想的。但是貸款的原因什么的沒有寫出來,估計詢問過程也沒有涉及到。
這個劉曉,從口供上來看,實在是一個魯莽易怒的人,不太能堅持自我的內(nèi)心。
沒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了,我把本子放回原位。思索了一下,看著那堆書,我覺得心里稍稍不舒服,又拿下來,擺到了書架上。
還是這樣自然一點。
“程哥,白胖哥咋還不回來,都等了他半天了。”找不到所謂的童話故事的慫包斜靠在門口,呆呆地望著李白天離去的方向。
“別慌,現(xiàn)在才八點,很多工作人員估計還沒有到班?!蔽覜]有覺得焦慮,又開始從書桌上找書來看。
并且在隨意翻閱幾頁之后擺到了書架上。
整理成了我的習(xí)慣,看著亂糟糟的,推理的心態(tài)都會受到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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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十分鐘,對講機里傳來了嘶嘶聲。
“那個,程兮,我檢查了一下,還是只有現(xiàn)場錄音了。視頻什么的沒辦法了。”
等著對講機說完,我摁下按鈕。
“沒事李前輩,只用錄音帶就夠了。那個,你的桌子我?guī)湍闵晕⒄砹艘幌?,都把它們擺到書架上去了?!?p> “哦哦,感謝!平時我比較懶,都不怎么收拾的。我這就回來!”語氣里能夠感受到些微的驚訝和高興。
我看著收拾了一半多的書架,一種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程哥,看你笑成那樣,果然潔癖都是變態(tài)?!币慌詰Z包不屑地看著我。
“我不是潔癖,只是這樣整齊一點。而且注意你的用詞,并不是潔癖都是變態(tài),只是一種獨特的生活方式。”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判斷體重不輕。
“李前輩來了,收斂一點,不要太調(diào)皮。”我提醒慫包,他在李白天的面前一直沒大沒小的。
李白天這時候抱著筆記本走了進來。
“就放這吧?!蔽抑噶酥缚瞻椎奈恢谩?p> 李白天環(huán)顧了一下書架和桌子,憨厚地笑了笑,說:“你真的整理了,有些麻煩了!這里是錄音帶的拷貝,現(xiàn)在就開始吧?!?p> 他把筆記本放在桌子上,點了一下播放軟件的開始按鈕。
“開始了開始了!”慫包興奮地蹲在桌子旁。我是站立著,雙手撐在桌子表面,可以看到慫包的頭皮。但是李白天只是靠在沙發(fā)背上,眼睛也沒有看向這邊,只是一直盯著書架。
“嗯...這里是案件審訊口供的錄音設(shè)備,檢查是否正常...”
李白天的聲音,很正常的儀器檢測階段。
“審訊人李小沫,第一次審訊記錄...(走動,和嘩啦嘩啦的聲音)...”
這是把儀器拿進審訊室了。
“......李小沫,案發(fā)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的上午九點,你在干什么?”這是明顯的李白天的聲音。
“我嗎...是在被你們抓進來之前嗎...現(xiàn)在都幾點了——...”聲音有點弱,而且在后面像是突然斷掉了。
聽到這里,我皺了皺眉頭,感覺有點不對勁。
“無關(guān)問題不予回答...”李白天這邊倒是比較僵硬。
“我應(yīng)該在銀行。想要去取錢?!?p> 應(yīng)該?這個用詞有點曖昧。
“去取錢?你知道,你當(dāng)時取錢所用的卡,是哪個人的?”
“哪個人的?我想一想啊...”
銀行卡?這是我沒有知道過的信息啊。
“那個,白胖哥,她說的卡是什么意思啊?”慫包在我開口之前就已經(jīng)問出來了,我不禁側(cè)目,“我和程哥從來沒有看到過有這個?!?p> 李前輩楞了一下,說道:“取款時,這個銀行卡,只是我們從監(jiān)控中看到的細(xì)節(jié)。我們抓捕她時,完全沒有從她身上搜到任何類似的東西?!?p> 沒有搜到?!是消失了嗎?
“我也不知道那個是誰的卡啊...只是知道,可以去銀行取錢...”
錄音帶仍在繼續(xù),我站在跟前,沒有摁下暫停按鈕。
“銀行卡取錢是需要密碼的,你不知道密碼怎么取款!”李白天的話逐漸變得嚴(yán)厲起來。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都給你們說了啊,我真的不知道...”
這個錄音越來越奇怪了,給我一種極其的不真實感…
而且如果她不知道密碼...為什么要拿著卡去銀行...
“你是從哪里知道的密碼?!”
“我真的不知道密碼啊...銀行卡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監(jiān)控錄像清楚的錄下來了,你拿著卡走進了銀行,在柜臺那里輸入密碼,不要狡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李白天的聲音簡直是要吼出來了。
“白胖哥,真想象不出來這會是你的聲音啊?!睉Z包尷尬地抬頭看李白天,一臉不可置信。我也覺得奇怪,想象不出來面前這個靠在沙發(fā)邊上的胖子會這么兇。雖然他平時一直是一副冷淡臉,但是說話什么的也是和和氣氣的,想象不到會大發(fā)脾氣。
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筆記本,臉色沒有變化。
突然,錄像帶就斷了。
“......”明明時長還有,但是偏偏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誒誒,怎么沒聲音了?是電腦壞了嗎?”慫包站起來,拍了拍筆記本的背部,讓我想起了過去時代的家電修正掌。
我俯下去看了看音量的按鈕,又調(diào)節(jié)時長按鈕跳到之前。
“......都給你們說了,我真的不知道...”
有聲音,恰好是那段不知道密碼的口供。我心里的疑惑好像是被證明了。
這段錄音已經(jīng)被做過手腳了。
“筆記本沒有壞啊...怎么會沒聲音呢?”李白天這個時候靠了上來,一臉疑惑。
“會不會是設(shè)備忽然壞了?”我假裝不明白地問道,心里開始做起打算,想著該怎么擺脫這種局面。
李白天在這個錄音帶上做了手腳,這里面的問題很嚴(yán)重。
“有可能...”他皺緊額頭,略顯不自然地擺弄著筆記本的顯示屏。
“那怎么辦...要不然,我們又去問她吧?”慫包靠在桌子的書堆上,歪著頭問李白天。
“不行!這一點,你搭檔已經(jīng)接受了,而且這是為了防止進一步的襲警事件發(fā)生。我去叫一下維修的人,去檢查一下錄音設(shè)備,你們先待在這里吧?!崩畎滋炝⒖谭磳?,又?jǐn)[弄了一下筆記本,顯示出了要離開辦公室的打算。
我正等著他離開。
“好吧。你去弄吧,我和慫包就在這里等著你吧?!蔽壹鼻械匕牙畎滋熘ч_,內(nèi)心已經(jīng)想好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我拉了拉慫包,示意他去給我倒一杯水?,F(xiàn)在我需要裝作一副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的神態(tài),要做出繼續(xù)留在辦公室的樣子。
李白天嘆了口氣,露出了點放松的神情,微笑著說:“我去去就回。”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這張笑臉有些瘆人。它和陰郁者初期像是面癱強行拉扯面部肌肉的微笑不一樣,這個笑容是完完全全的隱藏了來者不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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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李白天離開辦公室,走廊上胖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隨著樓梯的腳步聲,初步判斷他應(yīng)該是真的離開了。
飲水機旁邊的慫包聽了我的吩咐,正在接水。
我走過去,一揚手,把他手上的水杯打翻在了地上。
“誒程哥,你怎么!”他偏過來看向我,一臉要發(fā)作的樣子。我的動作太過突然,應(yīng)該是嚇到了他,他也沒想到我會突然作出惡霸一樣的行為,被打翻的水杯倒在地上,水流了一地。
“這個李白天真的很有問題。我們馬上走,自行去調(diào)查302號。再在這里停留下去,我們什么也查不到!”我直接拉著他的外套走出辦公室,看了看樓梯布置,看準(zhǔn)了李白天離開的另一邊樓梯,為了防止和李白天遇見。
慫包看到我一臉嚴(yán)肅而認(rèn)真,反而愣住了。
“怎么了程哥?他去給我們查錄音設(shè)備了啊,我們不在這里等著嗎?”
是慫包,所以想不通,聽不出錄音帶里的不自然,可以理解。我回頭看了看辦公室地上的水杯,和快要鋪滿一半地面的礦泉水,笑了笑。
就把這爛攤子留給他吧。這個李前輩。
也算是我們的表態(tài)吧。
“先走,我們走了再說?!蔽铱戳丝词直恚@示現(xiàn)在八點半,警局的大門已經(jīng)為我們離去的腳步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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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為什么我們要離開自己調(diào)查?”坐在副座上,慫包開始問我。
我突然覺得給他解釋是一個很頭疼的過程。
“我簡白了給你說。李白天不見得是個好人?!?p> “???為什么?昨天你進去的時候,白胖哥還在外面教導(dǎo)了我好久,給我說了很多東西。他雖然神態(tài)很不討喜,特別嚴(yán)肅,但是真的對我很好的!”
昨天他倆在外面說了什么,我確實不知道。但是,這和錄音帶里的矛盾,沒有什么直接關(guān)系。
“嗯,說不定這是他的優(yōu)點。但是如果我倆留在警局,這個案子可能會比想象中的要難上很多。我們在他的手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p> “為什么?”
“你注意到錄音帶的細(xì)節(jié)了嗎...”我在等綠燈的時候偏過頭看向慫包。
“什么細(xì)節(jié)啊...不是很正常的嗎?!?p> “你仔細(xì)想想。李白天是一個老干部式的人物了,為什么測試設(shè)備和詢問這些事情是由他一個人來完成的?他明明只應(yīng)該負(fù)責(zé)了詢問部分。”
“說不定恰恰人手不夠呢?你怎么這么敏感啊程哥?!?p> 熟悉的抬杠過程又來了。
綠燈了。我打了個右轉(zhuǎn)向燈,手上做著相應(yīng)的動作。
“不可能。這可是定保市區(qū),不像是一個小鎮(zhèn)級別的派出所。再有,一個負(fù)責(zé)檢測的人,會在給我們備份錄音的時候才知道,錄音設(shè)備損壞了?”
“誒?這個...”
“他的工作態(tài)度證明了,事后他絕對會聽上一遍又一遍的錄音。簡直是自相矛盾,感覺他在羞辱我。”我說話間帶了點怒氣。
他在錄音帶上做的手腳可謂破綻百出,有一種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感覺。為了找個借口讓我們在調(diào)查上停滯不前,甚至動用了這么低劣的手段,我心里的困惑和生氣越來越甚。
甚至超車時,都忘了打轉(zhuǎn)向燈。
“我覺得吧...可能是年紀(jì)大了?”
我一臉無語地望向慫包,擺出一副你是弱智嗎的臉。
“誒車車!注意前面!”他立刻指向前方。前面,有一輛車忽然減緩了速度,我們差點撞上。
幸好我反應(yīng)的快,緊急變道,倒也有驚無險。
“最后一點。我可能知道這個錄音帶是什么時候的了?!蔽沂稚献鲋僮?,但是嘴里依然在給慫包解釋著。
回想一下其中的某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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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沫:“...現(xiàn)在都幾點了——...”
......
李小沫:“......都給你們說了,我真的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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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小沫提到時間的時候,錄音帶突然中頓弄了一下。慫包認(rèn)不出來不必要,我可以是可以辨別出來,這是直接把某段錄音剪掉的痕跡。
“關(guān)于時間這一段,李白天刻意剪輯了錄音帶。這在刑偵方面可是大忌,尤其是這種牽涉到大量錢款的案件!”我給慫包說。
車開進了酒店的地下室。
“所以我斷定,為了特意隱瞞時間,這肯定是第二次審問。也就是趁我昏倒了之后,李白天對李小沫單獨的審問?!?p> 我降下車速,開始看后視鏡倒車。這個時候慫包接起來一個電話。
“慢著程哥,你等下說,我接下電話。boss打來的。”
“你接吧?!甭牭絙oss,我皺了皺眉。boss是我們的上司,隸屬于檔案科司令部門,主管我們的動向和調(diào)查案件的人員分配。
他拿起來。
“哦...對,我和程哥一起的,這次是...什么...”
車停好了。
“不可能吧!怎么會這樣?!”慫包叫出來。簡直稱得上是某種尖叫。
我在一旁坐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的手機,聽不清里面在說什么。這個節(jié)點boss會打電話給我們的,估計是非常不舒服的事情。
等到他掛了電話,我立刻問他:“boss說什么?”
慫包掛了電話之后就呆呆地看向我。
“完了程哥。我們要沒戲了?!?p> “什么沒戲,你說清楚點!”我開始覺得有些慌,有些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上面派我們?nèi)フ{(diào)查新的陰郁者,暫時放下302號。302號將由定保方面接管,我們另有目標(biāo)...”他一臉慘狀。
居然是這樣?
我有些驚訝。302號這個目標(biāo)已經(jīng)交給我們京北市檔案科的機動部門處理了數(shù)個月了,我們對于他的熟悉程度一定是目前為止最高的,怎么可能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轉(zhuǎn)交給別人?!
“boss還說了什么?”我盯著慫包的臉,他就算是說出來這條消息之后,仍然保持著一副呆呆的被雷到的表情。
一定什么更恐怖的消息,不然樂觀如他,不會是這個表情。
他沒有回我話,只是看著我,眼神里透露出一股困惑和無法相信。
“還有什么,給我說清楚?!蔽覔Q上了略微逼問的口氣。
很不好的預(yù)感。這次慫包終于開了口。
“程哥,那個啊。劉曉就是302號上一次的轉(zhuǎn)移對象吧?”
“對啊,怎么了?這不是我們已經(jīng)知道的嗎?”慫包到底要說什么?
“劉曉在剛剛,被人發(fā)現(xiàn),跳樓自殺了。boss害怕整個事件會牽連到我們,所以勒令我們馬上停止對于302號的調(diào)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