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鷹眼神術(shù)

　　蔻蔻和徐詠之來到飯廳，大家已經(jīng)等了半天了。

　　田大榜絮絮叨叨地跟霍湘在說著剛才的發(fā)現(xiàn)，看見他們倆出來，立刻就閉口不言了。

　　“吃飯，吃飯。”大家紛紛在餐桌前坐定。

　　“龍的事情說好了么？”田大榜問。

　　“說好了，蔻蔻說得對，這龍要長大到能推動戰(zhàn)艦，怎么也要有十年光景，那我就十年之后再來請托表妹，求借戰(zhàn)艦?！?p>　　“其實也不用十年啦，你看你們也都不小了，古代十七八歲都是大姑娘啦?！碧锎蟀裾f。

　　徐詠之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現(xiàn)在的孩子十四五的早戀的很多啦?！?p>　　段梓守埋頭吃得正香，阿脆白了田大榜一眼。

　　“哎呀你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吃飯吃飯，賢甥，你吃這個，大家都嘗嘗我們渝州的江團，很好吃的。”田大榜趕緊岔開話題。

　　“孩子們的好多事情，最好是由他們自己做主，相公，我們這些長輩，在背后給他們一些支持就好了。”霍湘趕緊接過話頭，不讓田大榜繼續(xù)說了。

　　“對，我特別贊同，孩子們讀什么書、學什么法術(shù)、交什么朋友、養(yǎng)什么寵物、屋里掛哪個名人的畫像，都可以他們自己說了算，對吧。”田大榜笑著說。

　　“沒錯，舅舅真是個開明的家長?！毙煸佒樋诜畛?。

　　“但是婚姻大事，就必須得聽父母的，不然的話，難免會一腳踩進坑里的。”田大榜又把話題拉了回來。

　　“爸……”蔻蔻帶著埋怨的強調(diào)。

　　“她爸，你吃這個。”霍湘趕緊把一大塊扣肉懟進田大榜碗里。

　　“哎，我就是喜歡吃肉，這肉我做的，自己曬的梅干菜，切了回字花刀，冰糖蒸的。”田大榜接過話題。

　　“姑夫您趕緊吃，不然都要讓阿守吃光了?！卑⒋嘹s緊把話題換到吃肉上。

　　“你平時都愛吃什么呀？”田大榜問。

　　“肉呀，甜的呀，竹子和蘑菇，米飯面條都可以……”阿脆說。

　　“那挺好，傻小子也養(yǎng)得起?！碧锎蟀窨纯凑诖罂诔燥埖亩舞魇亍?p>　　“我吃不了很多的。”阿脆說。

　　“娶媳婦呀，關(guān)鍵得娶過日子的，每天山珍海味是不行的?！碧锎蟀裼职言掝}拉了回來，“蔻蔻這孩子就不挑食，也會做菜，以后會是一個很好的妻子?！?p>　　“爸……”蔻蔻又抱怨了一句。

　　“不說了不說了?！碧锎蟀裾f，“賢甥，不如咱們爺倆喝一杯吧?！闭f完他起身去拿酒。

　　“舅舅別客氣了，我平時不喝酒的?！毙煸佒s緊客氣一番。

　　“可是你喝了一路。”段梓守突然說。

　　“而且喝的都是悶酒?！卑⒋嗾f。

　　“悶酒，到底為什么要喝悶酒?。俊碧锎蟀癜丫频股?，跟徐詠之碰杯，徐詠之趕緊站起來，低低地去碰杯子的下沿兒，然后一飲而盡。

　　“一來傷心家里的慘禍，二來是聽一尊叔說我毫無巫術(shù)的天賦，覺得報仇好難，才在船上喝了酒?！毙煸佒s緊解釋。

　　“不對，是沒人跟他談戀愛，所以才自己喝酒?！倍舞魇赜盅a一刀。

　　“對了，這事我還正要問你，賢甥，你訂親了沒有？”田大榜又給徐詠之倒上一杯。

　　“沒有，但……”

　　“太好了！”田大榜拍著大腿叫好。

　　“別人單身狗了，您還說太好了，姑夫您這是什么邏輯啊。”阿脆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是那個意思，我這個人邏輯比較跳躍，哈哈哈，大家嘗嘗我做的椒麻雞……”田大榜心花怒放。

　　“我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毙煸佒f。

　　“心上人，男的女的？”田大榜問。

　　“爸你好討厭啦！”蔻蔻真的忍無可忍了。

　　“相公不要講段子，詠之的心上人，一定是個很優(yōu)秀的姑娘。”霍湘也是一臉氣悶，這老頭怎么這幾年越來越不靠譜了。

　　但是再看阿脆，滿臉尷尬，低頭扒飯。

　　只有段梓守哈哈大笑：“我姐夫的心上人，過去是一個男的，一個女的，男的是小貴哥，女的就是我姐了。現(xiàn)在是兩個女的，小貴哥是女生了?！?p>　　“是我喝多了嗎？”田大榜問霍湘。

　　“舅舅，舅母，”徐詠之說，“我的心上人是我的師妹，在我家住了三年，我和她雖然沒有白頭之約，但是已經(jīng)互相心許了。她的身世比較坎坷，小時候是個男孩?！?p>　　“具體的我就不問了，肯定不科學，我就問一句哈，這姑娘能給你生兒子不能？”田大榜問。

　　“相公……”霍湘趕緊拉住。

　　“恐怕不能?！?p>　　“自古爹親叔大，娘親舅大，你父母就你這一個兒子，小朵是女孩，早晚要嫁到別人家的，你如果沒有兒子，你們老余家或者老徐家，不就斷后了嗎？”

　　“是?！?p>　　“那可不行，還是得有孩子，男人有妻有妾，在這個時代也不算新鮮對吧?！碧锎蟀裾f。

　　“舅舅，我?guī)熋煤臀沂切悦嗤兄耍也粫屗鲦??！毙煸佒f得已經(jīng)很委婉了，因為田大榜的家格，蔻蔻表妹的身份，肯定也不會開口做妾的。

　　“不需要有人做妾啊，你知道兩頭大這件事嗎？又叫兼祧?！?p>　　“聽說過?！?p>　　“過去有人沒有兒子，但是他的兄弟有兒子，他們就伙用一個兒子，給這個孩子娶兩個媳婦，兩個媳婦都是正妻，生下兩個孩子，分別繼承兩家的香火，這就叫兼祧?！?p>　　“這個主意不錯！”段梓守嚷著。

　　阿脆在她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你敢！”

　　“我是說我姐和小貴姐，就可以都嫁給大姐夫了?！倍舞魇卣f。

　　“傻子，還不明白，我姑夫想要蔻蔻姐嫁給大姐夫呢！”

　　“??！”

　　“你看啊，賢甥，蔻蔻嫁了你，生兩個兒子，一個繼承徐家還是余家，隨便吧……”

　　“徐家……”

　　“另外一個繼承田家，算我的孫子，這樣兩家都有后了，是不是很有道理？”

　　“我聽說蔻蔻表妹已經(jīng)訂了陳楷模陳公子的親……”

　　“讓陳家的廢物兒子見鬼去吧！只是個初步意向而已。”

　　霍湘攔住了田大榜：“相公，太不禮貌了。”

　　“平時啥事都聽你的，你罰我揍我都可以，但是孩子的婚姻大事，聽我的，這不是一直以來的規(guī)矩嗎？”田大榜瞪了霍湘一眼。

　　“舅舅，”徐詠之說，“我想請托你答應我一件事?！?p>　　“說吧?！?p>　　“不要逼表妹嫁給陳楷模了，她不喜歡這門親事?！?p>　　“當然了，你要是答應了親事，就放心去報仇，媳婦有老丈人替你養(yǎng)著，肯定不能再嫁給別人呀?！?p>　　“但是我也不會娶表妹?！?p>　　“什么……”田大榜驚呆了，再也沒想到這種誠意滿滿的挽留，和蔻蔻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徐詠之會這么干脆地說不愿意。

　　“因為我不愿意，其實蔻蔻也不愿意。蔻蔻大了，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看法，她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樣的生活，她每次說自己不愿意，舅舅你可能都會覺得，這是一個小孩子在害羞，在拒絕長大，這是不對的?！?p>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是害羞、不是不好意思，她權(quán)衡了利弊，知道自己不愿意。”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是看不起，不是看不上，而是聽從了內(nèi)心，堅持了自己的不愿意?！?p>　　“蔻蔻是個好孩子，怕自己的爸爸媽媽傷心，所以很多事情上，她拼命抵抗，但不愿意說得那么決絕，那么狠。但是舅舅你應該認真對待這種不愿意，滿足一切愿意，那是寵溺。尊重不愿意的父親，可能才是最好的父親?！?p>　　“外甥說多了，今天來到舅舅家，見到舅舅、舅母，讓我感受到了失去的家庭的溫暖和愛，但是我不能在這里久耽了?！?p>　　徐詠之跪下，給舅舅、舅媽行了個大禮。

　　“我也擔心在這里耽擱太久的話，會有追兵過來，影響舅舅一家的安全，我看我們這就告辭，坐船回鄂州?！?p>　　“姐夫，我支持，鄂州還有我姐姐吶。”段梓守說。

　　“賢甥，留下來，成親這件事，我會尊重你的意見，你會在這里享受快活的人生。我這里，他們找不到，很安全。”

　　“舅舅，敵人在一天天變強，我每一天都應該用來復仇，剛才蔻蔻也告訴我說，我對巫術(shù)全無天份，我想還是去龍虎山找我?guī)煾笍埖篱L想想辦法?！?p>　　“哎哎哎，這怎么說的，多住幾天吧，是我太心急了，應該多讓你們彼此熟悉了解一下?！碧锎蟀窈孟褡鲥e了事一樣有點難過了。

　　“不是熟悉的事，此事有關(guān)做人的準則?！?p>　　“好孩子?！被粝娣Q贊道。

　　“舅母謬贊了，我是個身負罪孽的男人，在我被天下唾棄的時候，舅舅不棄我，愿意讓我留下，這是親人的溫暖。我是心碎之人，會耽誤表妹的終身?！?p>　　“我?guī)熋眯≠F對我不離不棄，我這些天一直在擔心她，想念她，不知道她在南唐宮廷里安全不安全，渝州離金陵太遠了，我沒法守護她，支援她，她可能正在宮里里獨自應對危險?！?p>　　徐詠之又施了一個禮，起身告辭。

　　段梓守還沒有吃飽，也被阿脆拉起來一起告辭。

　　田大榜抹著眼淚，送三人一起出門。

　　“記得回來借龍，我會把船造好等你的！”田大榜依依不舍。

　　三個人走到看不到田家的宅子了，都松了一口氣。

　　“沒吃飽。”

　　段梓守抱怨著。

　　“怎么這么著急走？”

　　徐詠之一臉嚴肅：“阿守別抱怨了，我?guī)闳ド较鲁悦??！?p>　　“不要你請，”樹上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我請?！?p>　　兩條大長腿特別醒目，正是蔻蔻。

　　蔻蔻從樹上跳下來，打量一下徐詠之。

　　“我聽說表哥你聰明得緊，特別會說話，沒想到也就是稀松平常，我爹那幾招，你居然簡單粗暴就這么接，還就這么說了?！鞭⑥⒄f。

　　“我年紀大了，不愿意浪費生命了。蔻蔻你是很好的女孩，但是我確實有喜歡的人了。與其找各種借口，用各種策略，蜿蜒曲折，不如把內(nèi)心感受說得明明白白，希望你能理解?！?p>　　“我能理解，每次我說不愿意，不高興，我爸就要生氣、生病、各種讓我妥協(xié)，我很痛苦，但是我又怕他擔心?！鞭⑥⒄f。

　　“其實你可以告訴他，你再逼我我會崩潰，我會死掉的，他就會逐漸了解了。我舅舅這樣的老人，總覺得你的一切拒絕都是客氣、害羞、不好意思，你必須要把不愿意，不高興，討厭，煩死了親口說出來，他才會明白?！毙煸佒嬖V蔻蔻。

　　“謝謝表哥，我會試試的?！?p>　　“自家人還說什么謝謝?！?p>　　“自家人也要說謝謝的。”

　　他們到了碼頭，正好來時的船還沒有上客，徐詠之趕緊付了船錢，要船家東下洪州，準備去龍虎山，蔻蔻又早碼頭邊的小吃店買了一大提盒的熟食小吃，給三個人路上吃。

　　“表妹，就此別過?！?p>　　蔻蔻有點難過。

　　這個表哥年紀不大。

　　這個表哥像一個老人。

　　他的人被什么沉重的東西包裹著，心卻還是一個少年。

　　船行了半個時辰，突然看見后面水花分開，兩道快速的水波從后面趕上來。

　　兩只江豚托著蔻蔻從后面趕上來，她輕輕跳在船板上。

　　“表哥，我想到了一件事，我要給你找個幫手。”

　　這時的船正好路過一片茂密的樹林，里面各種鳥兒飛翔。

　　蔻蔻打了一個口哨，幾只不同顏色的鳥兒，紛紛落在船板上。

　　“他們六個，都是鸚哥，西域來的聰明鳥兒，中土的鸚哥沒有這么大。家里養(yǎng)龍之后，我就把他們放在這片林里，免得他們害怕?！?p>　　“真漂亮?！卑⒋嗫粗@些紅、藍、灰、綠、黃、白色的鸚鵡。

　　“表哥你挑一只吧。”

　　徐詠之其實沒有心思養(yǎng)鳥，但是想到表妹專門追上來送自己鸚鵡，應該別有深意。

　　“挑紅的！最漂亮！”段梓守一力攛掇。

　　阿脆對“紅色的最漂亮”的表態(tài)看起來相當滿意。

　　“那只灰色的吧。”徐詠之說道。

　　“表哥你有眼力，這只灰鸚鵡，學話最多，最聰明，紅色的金剛鸚鵡雖然美，但是頑皮好動，很容易被寵壞?！鞭⑥⒄f。

　　“我想的是，如果帶著鸚鵡行動，灰色比較好偽裝?！毙煸佒f。

　　“這就想得更遠了，”蔻蔻說，“我現(xiàn)在告訴你這只鸚鵡的用法?！?p>　　“很多巫師都養(yǎng)鳥，鳥可以擴展巫師的視野，練習他們的眼力?！?p>　　“巫師常用的做法是附身，也就是把鳥兒放出去，附身到鳥兒身上，用鳥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因為這個時候的巫師會特別脆弱，所以他們一般會選擇強大的鳥兒，比如蒼鷹、海雕、林雕，所以我們也管這種最基本的附身叫做鷹眼術(shù)?！?p>　　“但是有的人毫無天賦（好扎心），連鷹眼術(shù)都學不了，這個時候就需要鸚鵡了?！?p>　　“鸚哥聰明，當你教了它人、車、船、野獸的概念之后，你就可以把它放上天，讓它去觀察，回來之后直接問它就好了?！?p>　　蔻蔻把別的幾只鸚鵡給了零食遣散，又把灰鸚鵡架起來，“走！”

　　鸚鵡一飛沖天，在船的上空盤旋。

　　“幾艘船？”

　　“三?！丙W鵡回答。

　　不一會兒船開到前面，果然三艘漁船。

　　“神了！”阿脆和段梓守都開開心心的。

　　“哥哥，你給他起個名字吧，這是個男孩，以后用他的名字，就可以來給他下命令。”

　　徐詠之一下子就明白了蔻蔻的心思。

　　把鸚哥放出去，就可以看到南唐宮廷里的小貴是否平安，甚至可以給小貴傳遞書信。真是再好用不過了。

　　“多謝妹妹，真是一個好幫手。”

　　“他愛吃瓜子兒，其它堅果、水果，糧食，都可以?！?p>　　“他多大了？”阿脆問。

　　“兩歲，鸚鵡活得很長，能活到五六十歲?！鞭⑥⒄f。

　　徐詠之想了想鸚哥的名字。

　　這下終于有鳥跟我聊天了，不用聽那倆人嘁嘁喳喳的聊天廢話了。

　　“我想好了，一只喳喳叫的灰鸚鵡，我們就叫他喳喳灰好了?！?p>　　“好奇怪，總覺得這名字好像帶點南漢、廣州那邊的風格，但又不知道怎么想到的?！?p>　　“喳喳灰，”蔻蔻說，“表哥給你起了名字，你好好輔佐表哥，希望你們成為一生一世的伙伴。”

　　“好嘞！”喳喳灰回應道。

　　“它倒是不見外?！倍舞魇乜吹梅浅Ｐ淖恚笆遣皇躯W鵡應該戴個黑眼罩？”

　　“那就成海賊了，絕對不行?！卑⒋嗾f。

　　“走啦。”蔻蔻打一聲唿哨，江豚過來接她了。

　　“表哥，讓我擁抱一下?！?p>　　徐詠之給了蔻蔻一個緊緊的擁抱。

　　“謝謝你，蔻蔻?！?p>　　“你一定能復仇，你是那種做任何事都能成的人，是那種在歷史上留下深刻痕跡的人?！?p>　　“這是預言？還是祝福？”徐詠之問她。

　　“祝福?！鞭⑥⒖纯此哪?。

　　“你的命在自己手里，不需要相信任何命運?！?p>　　蔻蔻輕輕跳在江豚背上，兩只江豚開開心心地逆流而上，直奔渝州而去。

　　徐詠之看看她的背影，看看肩膀上的鸚哥。

　　“好的，我們都不要信命這種東西，放心去搏，用力去做吧！”

　　“好嘞！”喳喳灰答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