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都置身于瀑布底下，耳畔除了水柱擊打地面的聲音再無其他。樓里的人燒飯的燒飯、洗衣服的洗衣服，唯有多開的那盞燈和潮濕的地面與往日不同。丁竹洗好澡的時候，外面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七點時的黑夜是晝長夜短的夏季的一個意外。
丁竹還沒吃晚飯，沒什么胃口，這么大的雨點外賣也不好意思，她就這么躺在床上，沒開空調(diào)，開著小窗戶透氣，雨水從框上滑下形成一道水簾。八點整，陳嘉許準(zhǔn)時來電話，這時間踩得太準(zhǔn)，讓丁竹覺得他提早做好了準(zhǔn)備守在手機前，在五和九都變?yōu)榱愕乃查g按下?lián)艹觥?p> 自從養(yǎng)了小豬豬，兩人每天的話題就從“今天你干了些什么”變成了“今天小豬豬干了些什么”，陳嘉許一件一件的說著：“早上黏著我想一塊去上班，我把它抱回去它就跟出來，回來的時候它在窩里睡覺，看我回來了才懶懶的起床，吃晚飯的時候老是跳桌子上，等你來了好好教育它。”
丁竹打趣道：“我才不教育，這不是讓我當(dāng)壞媽媽，你當(dāng)好爸爸嘛，你真是用心險惡?！?p> 陳嘉許笑著道：“反應(yīng)倒是挺快的?！?p> 說完小豬豬又說了些學(xué)校里的事，打滿十分鐘才掛，丁竹心想陳教授連打電話都一絲不茍。本來想和他說醫(yī)院里的事，又覺得跟他念叨女人間捕風(fēng)捉影的事沒什么必要，但這事她心里又覺得委屈。陳嘉許沒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一開始她就無精打采的，只當(dāng)是工作太累，反正后天就能見面了。
電話剛掛一會丁竹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做了個難受的夢，夢里她在爬一座沒有盡頭的山，爬啊爬，一直到她醒都沒有爬完。醒來的時候滿頭大汗，頭發(fā)根部潮潮的，四肢像被釘在了床上，又酸又痛怎么都抬不起來，她懷疑自己真的去夢游去爬山了。咽了下口水，嗓子瞬間傳來劇痛，看來昨天的那場雨，把她弄病了。
丁竹雖然瘦，但身體挺好的，從小到大沒生過什么大病，連感冒發(fā)燒這種小病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她也不喜歡請假，她的工作她不做，其他人就要多做，因此能堅持上班就堅持去，更何況院里還有個臭臭在等著她照顧。
醫(yī)院里的人還和昨天一樣，細想還要更嚴重些。顧醫(yī)生仍舊把她當(dāng)空氣，華姐還是那么兇，小許也一天沒搭理她，中午她端著餐盤從她們身后走過，周圍忽然就沉默了，這沉默讓她害怕。似乎她們在談?wù)撟约?，但她又有什么好被談?wù)摰哪兀?p> 丁竹不知道有個詞叫“眾口鑠金”，好事說壞，壞事說好，這是人的本事。
雨還在下，不過小了很多，院里的顧客因為天氣原因比平日里要少，工作量大概只有往常的一半，丁竹一天下來卻累得不行，比最忙的那幾天還要累。中午在食堂吃了幾筷子青椒肉絲，小半碗飯，不覺得餓。嗓子倒不疼了，不過身上的酸痛一點沒緩解，醫(yī)院邊上的地鐵下班高峰人特別多，丁竹被擠在人堆里，兩只腳軟得厲害，四周的人把她牢牢夾住，她才沒癱地上。
下地鐵的時候還是被人群擠著出來的，她覺得自己是一張紙片，黏在這些人身上。丁竹皮膚一直白白嫩嫩的，現(xiàn)在也白，不過是慘白，嘴唇也毫無血色，走出地鐵站的時候徹底沒了力氣，坐在外面用來限行的石墩上，石墩上的雨水通過褲子滲到里面，她不想管。還剩兩公里，之前都是走回去的，不舍得打車，今天破個例。
出租車司機停在樓下，丁竹幾乎是跑上去，連濕掉的褲子都沒換，只脫了鞋就倒在了床上。床好舒服，想一直躺著，陳嘉許的電話打來的時候她正做夢，夢里有許許多多石頭樣的怪獸走向她，她變大，怪獸也變大，直到她被怪獸的影子籠罩。她又開始往下挖，就像昨晚夢里爬不完的山一樣，怎么都挖不出去。
陳嘉許打了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想她應(yīng)該是睡了，丁竹這工作太累，常常加班做手術(shù)，不過她喜歡，對臨床也有熱情，身為丈夫應(yīng)該支持。明天是每月見面的日子，他睡前把到站時間和車站名發(fā)給了丁竹，車站離她工作的地方不遠，明天下班直接去車站碰頭。
丁竹念叨了好久點都德，這次讓她吃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