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營帳上頭的天兒是另一個極端,黑壓壓的一片,似乎隨時都會電閃雷鳴的壓下來。我被美人鮫的妖奴一路押到了美人鮫的營帳里頭。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美人鮫。
本以為美人鮫會生得極美,事實上確實是美的,不過不是那張臉,而是那條尾巴。從肚子往下就是鮫尾,上面的鱗片閃著七色流光,像是極美的擺件。與之不同的是他那張臉,繁復的妖紋布滿了他的整張臉,看不清原貌。
我盯著他頭頂扎著的不計其數(shù)的小辮子出神,心想,也不曉得是誰這么心靈手巧,編了這么好看的發(fā)型出來。
美人鮫懸浮在地面之上,他認真的打量了我?guī)自S后道,“你就是那個名喚阿難的神女?”
我很乖巧的點頭,“是的,我是?!毙睦飬s在想著他好笨,這話合該是方才在和神族之人對峙時說才是。
“哦?!泵廊缩o便不再說什么。
我感覺到他似乎并不自在,時不時的看我?guī)籽?,又煩躁的轉來轉去。我看得眼昏,便真誠的建議道,“你要是煩悶,不如去水里兒游一圈。”
美人鮫很認真的考慮了一下,“本君去了,你好好的待在這里,不然……”他露出兇相,“就你這樣的,我一口十個!”
后來數(shù)天我都沒有再見到美人鮫,不過美人鮫不曾虧待我,都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妖奴也把我主子。只是我出不去這營帳,營帳外面被施了術法,我只要踏出一步我就要做好被轟成灰的準備。
讓我感到更加受寵若驚的是,營帳外面不僅有術法,還有層層森嚴的把守,我出不去,別人也休想進來。
我觀察過這頂營帳,壓根就沒有可逃的路。
這樣的重圍使我明白過來,我如今的身價在妖族中很高,我對他們來說真的很重要。
如果孟婆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美人鮫這樣待我,是想麻痹我,還是那些吃的上都有什么藥物?我不禁冷汗淋淋,我不應該如此輕易的就放下戒心。
美人鮫再讓人送來吃的,我便再也一點都沒敢碰。
兩天之后,美人鮫終于來了營帳,他粗聲粗氣的問我,“聽說你不肯吃東西?你真的不餓?似你這般修為的小神女,竟也能辟谷那么多時日?”
我一時無語,美人鮫卻在此時拿出了一盤桃花酥來,“是不愛吃那些吧,聽說你們女子都愛吃這個,特地給你帶來的,吃吧?!?p> 我捏起一塊兒桃花酥,卻發(fā)現(xiàn)這是來自于徐記糕點鋪子的酥餅。徐記有自己的獨特印記,在糕點中間總愛做些同別家不一樣的花樣。
微微垂了一下眸子,我努力掩住我不寧的心緒,狀若無事的咬了一口,“是誰同你說女子都愛吃這個的?”
“倒也不是說女子都愛吃這個,只是說你……”美人鮫忽然住了嘴,“你喜歡吃便好。本君還有事要忙,你安生在這待著。不過你放寬心,本君暫時不會害你。我既答應了那些神族人,也不會去和他們開戰(zhàn),你且吃好睡好?!?p> 我沒有言語,等美人鮫離去后,我才將手中那塊兒吃了兩口的桃花酥放回盤中。手指上沾了一些桃花酥的碎屑,我輕輕的捻了捻。
怎么會這么巧,怎么會是徐記糕點鋪子?我盯著這盤桃花酥,心中突然升起了一個不祥的預感,可是我不敢去細想。
這里不見天日,但是營帳里掛了許多的夜明珠,照的通亮。我不知日夜的過著,迷茫又煎熬。
我不曉得我該如何去牽制美人鮫,更不曉得我該如何去改變妖族和神族之間的命運。
我沒等來長溯,卻等來了孟浪神君,是美人鮫的妖奴跟著他進來的。他臉上的神色不好,但是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還是扯了扯唇角,想要勾起一個和往常一樣的笑來。
我說,“你怎么來了?”
孟浪神君看了眼堅持盯著不肯離去的妖奴,“擔心你,我跟美人鮫請求見你一面,他答應了。喏,代價就是這個,他的人時時刻刻的盯著?!?p> 雖然不太愿意相信美人鮫這么好說話,我到底沒有追問。孟浪神君直直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才幾天沒看著你,你就能耐到妖族的地盤了?”
我沒吭聲,我倒是不想要這能耐,誰愛要誰要去。但是天命就偏偏選中了我。
此時孟浪神君卻給我傳音,語速十分的快,“妖王的封印不出兩日就會破解,但是在此之前我已經(jīng)查出,妖族如今已經(jīng)有了新王,便是妖族新王指明要你的?!?p> 我看向他,“你此番前來是干什么的?”
孟浪神君笑道,“就是來看看你好不好,如今看你沒傷沒痛的就放心了。你放心,你一定能平安回九天上界?!北车乩飬s還是傳音,“屆時新舊妖王見面,妖族必定內亂,那時我趁亂救你,你莫要慌?!?p> “到時間了,請司命神君離去?!贝藭r一名妖奴冷漠的出聲。
“等我?!泵侠松窬鹕黼x去,妖奴緊隨其后。
我捏緊了衣袖,妖族新王……連司命都不知道的存在,為何來勢洶洶的換了我來,卻又不聲不響,甚至還算得上是分外寬容?
他究竟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沒成想很快我便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美人鮫親自來押的我,蒙上了我的雙眼,封閉了我的五感。并沒有太久的時間,我的五感恢復,蒙著雙眼的綢布也被除去,久違的天光讓我不自覺的瞇起了眼睛。不多時我便看清了這是個什么地方。
此時此刻我正站在一座山頂?shù)募缐虚g,腳下的地面鐫刻著繁復的陣法紋路,祭壇四周一共七七四十八根石柱,石柱上也是繁復的紋路??墒俏乙谎郾憧戳顺鰜?,這陣法是鎮(zhèn)妖除祟之陣,這座山……這座山是萬年前阿楠鎮(zhèn)壓妖王的地方!
我的臉色霎時變得白了起來。
美人鮫已經(jīng)立即退出了祭壇百丈之外,扣在石柱上的鎖鏈頓時向我飛來,不過瞬息之間我的手腳和脖頸便被牢牢的套住。我使勁兒的扯了扯鎖鏈,紋絲不動,絕望隨之涌上心頭,我已經(jīng)曉得妖族新王要用我做什么了。
是要用我鎮(zhèn)壓昔日的妖王!我身上有伏禍的神格,她的神格何其強大,做新的陣眼再合適不過。如此一來,妖族不必內亂,他的位置不會被動搖。
我抬頭望著九天上界的方向,先前因回生鏡被毀而撕開的天道口子已經(jīng)愈合,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我閉上雙眼,心里逐漸平靜,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這比孟浪神君說的要提前一天,他必定是趕不及來救我的了。
說沒有遺憾也是假的。長溯也說過要我等他,可是我左等右等,那許多天都不曾等到他來救我,興許就是等他來為我收尸的吧。有些失望,如今我怕是連尸骨都要沒了的。
耳邊有呼嘯的風,卷得我的頭發(fā)揚了起來,脖頸后涌入了一股寒氣。我睜開眼,看見祭壇外三步之遙的距離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一身黑色玄袍,腰間掛著一枚赤色宮鈴,在風吹中發(fā)出叮鈴叮鈴的聲響。他帶著一張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臉。
祭壇內的風愈發(fā)的大,漸漸的我也就只能看見他模糊的身影。
陣法的金光也亮了起來,我已經(jīng)感覺到了我的心臟正在緊緊的箍住,似乎想要這樣硬生生的扯出來。我緊緊咬著下唇,不肯呼出一聲的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