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想起一件事來了,我之前是去過九天上界的,在我兩千四百多歲的時候,適逢我生了一場大病,魂魄不穩(wěn)。
彼時我病的糊涂,連怎么去的都不曉得。哪怕如今回想起來,我仍然記得不多,我只記得我見過天帝,也見過因空佛祖。
那時候因空佛祖也同現(xiàn)如今一樣整天待在禪室里,誰也不見。我是跪在因空佛祖禪室外,硬生生捱了七天七夜。
玉璆娘娘當時與我說,若想病愈魂魄安好,就需得跪得虔誠,心中不可有任何雜念。我雖病得稀里糊涂,可是玉璆娘娘說的話我必定記得清楚。
于是我跪得尤其筆直。
就在那個時候,天帝來過的。他是帶著長溯一起來的。
天帝看了我一眼,只笑著說了一句,“約摸是頂好的緣分,乘風說天命也有不定時,想來確實如此?!?p> 我曉得天帝威儀,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抬頭去看,只看著他們的袍角。
不知曉長溯有沒有看我,我只瞧見他的腳步一下也不錯的往里走,他精美的鞋子上繡著精美的祥云。從我身旁走過時,他的袍角攜起了一陣微風。
天帝同長溯在禪室里同因空佛祖聊了許多,出來時倒是沒再說起任何話。
我得膝蓋早已跪的疼痛不堪,不穩(wěn)的魂魄讓我分外難熬,腦袋里似乎扎了數(shù)千萬的針,生疼生疼的。
我聽見祥云迎風遠去的聲音,閉了閉眼睛,想要強打起精神??墒潜犻_眼睛時,我的眼前卻出現(xiàn)了一只極為好看的手。
修長,骨節(jié)分明,指甲圓潤。
手中捏著一寸赤色短木,同體熒光。
眼睛往下看一些,就能看到那雙繡著云紋的錦鞋。
我抬起頭來去看這只手的主人,卻是眼前一片模糊,我聽見他極為清冷的聲音,“將這短木內(nèi)的力量吸盡,能保你一些時日?!?p> 我正想搖頭,禪室的門打開了,因空佛祖走了出來,他只悲憫的看著我,淡淡的道了一句,“你走吧,我救不了你?!?p> 頓時,我很生氣。我在這里跪了許久,如同玉璆娘娘所說,虔誠無比,可我跪了七天七夜,因空佛祖才出來告訴我他無能為力。
我倏然站起來,也沒有同因空佛祖告別,把那一寸短木握在手里,“多謝神君?!?p> 然后轉(zhuǎn)身而去。
回到晤青山后,玉璆娘娘沒有責怪于我,幫我將短木內(nèi)的力量悉數(shù)渡到了我的身上。自那以后,我的魂魄再也沒有不穩(wěn)過。
只是,我卻留意起了那雙繡著云紋的錦鞋。
我曉得,九天上界的神君很多都穿著這樣的鞋子,可是無一人有那般好聽的聲音,好看的手。
我回過神來時,孟浪神君和女掌柜都在盯著我。孟浪神君問我,“你方才在想什么,想的如此入神?”
“想起了一樁事?!蔽铱聪蚺乒?,“此番你來了正好,我是想同你告別的。其實長溯并非我夫君,只是假扮的,這樁事我也該告知與你。過些時候我要離開北都城了,不曉得會不會回來?!?p> 女掌柜面色一頓,“你多珍重?!?p> “你也是?!?p> 我便離開了會客廳。
那一場大病過后,我再記不得那七天七夜的事情,只是后來見到了那一雙繡著云紋的鞋子過分好看,便整整數(shù)了萬年。
其實我不是一萬歲,我已經(jīng)一萬兩千四百多歲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我得記性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這么大的紊亂呢?
我想不通。
玉璆娘娘為什么要瞞著我呢?她為什么不告訴我其實我得記性出錯了?
我把自己關(guān)在了房間里,試圖再想起點什么來,可是我什么也沒有再想起來。我真的,忘記了許多的事情。
踐行宴那天,我終于從房門走出來,是長溯親自來叫我的。
路上我問長溯,“孟浪神君的名字,是叫乘風嗎?”
長溯看我一眼,淡淡的應了,“是?!?p> 我的思緒一下子便亂了。
踐行宴我吃的心不在焉,完全不曉得他們說了什么,我又應了什么。
我以為只是荒誕夢到的境景,原來都是真的。
我沒有再同任何人告別,孟浪神君架起祥云將我?guī)Щ亓司盘焐辖纭?p> 落地那一瞬間,孟浪神君道,“阿難,天命有定數(shù),也有不定數(shù)。有些事情,不必太過于執(zhí)著,及時止損,即是幫自己過了一劫。”
以前玉璆娘娘也叫我不必執(zhí)著,及時止損。
我看著孟浪神君的眼睛,“我夢到阿楠的事情,也是天命嗎?這是定數(shù),還是不定數(shù)?”
是的,阿楠。
之前夢境里的都不是我,他們叫的不是阿難,而是阿楠。
孟浪神君淺淺的笑開,這是不同于之前所有的笑的,他道,“都好,那是誰也不能逆的?!?p> “司命也不能嗎?”
“不能?!泵侠松窬氖諗苛诵θ?,“司掌天命的司命神君,終其一生,只能看著一條一條所謂的天命,他只能窺見,卻永遠無力改變。還將……永世孤獨?!?p> 我不信,“可你這般風流,總不會真的孤獨的?!?p> 孟浪神君的身子微微前傾,與我平視,輕聲道,“小阿難,我曉得你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陷入魔怔之中,你迫切的想要尋一個答案??墒?,這個答案沒有那么重要。與其最后知曉發(fā)生意料之外的意外,不若一開始就順其自然,莫要執(zhí)著于追求一個會將自己推入黑暗的答案里?!?p> 我皺著眉半晌,“你有口臭?!?p> 孟浪神君神情一僵,甩袖而去。
我慢慢的踱步去了訾硯帝君的洞府,此時是課業(yè)時間,可我只見到了其嫆。
其嫆朝我招招手,“你快來。”
我快步走過去,“怎么了?”
其嫆嘆了口氣,道,“無聊啊。你可知,你同長溯去了下界人間之后,那姑柳又鬧上門來找崎吾?前些時候崎吾回來上課,姑柳便鬧這兒來了。不鬧不打緊,卻是和當沾又打了起來。帝君怕洞府都被他們給夷平了,便譴他們各自回家去,把事情處理好再來?!?p> 其嫆拉著我的手問,“你呢?你在下界人間可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兒不曾?說來與我聽聽?!?p> 我從不知其嫆原也這樣愛八卦,我便笑了笑,“不曾,我整天只顧著完成任務,哪兒去在意什么趣事兒?”
其嫆大失所望,“你真是活的……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