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黃鸝鳥
朦朧的月光傾瀉入翠綠的湘竹叢里,照地竹葉上那些斑駁的白點泛起了淡淡的光暈,好似滴滴淚珠般惹人憐惜,雪晴不自覺地駐足觀看這寂靜夜色里的感傷之美。
“雪晴姐好?!别┰事詭б稽c點童音叫起姐姐來總是那般好聽,每次雪晴看到他的笑容就覺得特別溫暖,但這次卻看到皓允苦著一張臉,明明應(yīng)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jì)。
“啊……是皓允啊,有事嗎?”雪晴心想自己一定是太專注,竟連他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雪晴姐,聽說慕容大人今日來過府里,是嗎?嗯……是咱老爺情況不太妙嗎?”皓允略露凝色。
“是少爺讓你問的?”雪晴緊蹙著眉頭反問道。
“不是,就是我想打聽打聽?!别┰始泵u頭否認(rèn)。
“嗯,這個……我不太清楚,是大小姐和曹管家去見的慕容大人,到底什么情況我也不了解。”雪晴不知該怎樣回答,畢竟依小姐的意思還是暫且不讓少爺知道為好,怕他再擔(dān)心鬧脾氣。
“大小姐不是跟雪晴姐無話不談嗎?”皓允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刭|(zhì)問,著實讓雪晴犯了難,她非常了解少爺,也知道皓允自小就跟著少爺,兩人關(guān)系非同一般地親近,若真是讓少爺知道老爺?shù)奶幘澄<辈坏盟阑罘且ゾ壤蠣敯。?p> “皓允呀,你們少爺?shù)钠鈱倌阕盍私猓皟扇盏臍膺€沒怎么消,要不也不能弄傷我們小姐,老爺?shù)氖逻€是等慕容大人調(diào)查清楚些再說與你們聽吧?”此刻,雪晴承不承認(rèn),想必這個機靈的孩子也猜到了七八分,不過是想再確定一下而已。
“也好,雪晴姐,夜深注意添衣?!别┰逝Φ攸c點頭,他明白雪晴姐的擔(dān)憂,但他也明白少爺?shù)膿?dān)憂。他的耳畔頓時響起了娘親臨終前那番囑托,她說,皓允啊,就算只有你一個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啊……不……不要……”
宥宸被姐姐的夢囈吵醒了,柔和的月光照進屋內(nèi),給蕓莞的臉頰鍍上了宛若白玉般剔透的光澤。
看著蕓莞睡夢中緊鎖的眉頭,宥宸知道姐姐做噩夢了,他多想撫平她眉間的那抹憂愁,他多想帶走她心間的那份不安,他多想讓她的嘴角綻放愉悅的笑意,他多想給她的眼角描畫幸福的痕跡。
但此時,他只能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傳遞溫暖,他只能靜靜地望著她的臉擔(dān)心著夢中的她正經(jīng)歷何等悲傷。
就如同兒時的宥宸偶爾失眠站在窗邊凝望夜空時那樣,靜靜地看著,看著坐在檐角上的姐姐也在抬頭仰望閃爍的繁星一樣。他知道,她一定很悲傷,他也知道,他無力消散她的悲傷。
一睜眼便看到宥宸趴在床邊熟睡著,陽光灑在他那俊秀的臉上,蕓莞的心里頓時涌上一股暖意。凌亂的頭發(fā),蒼白的臉龐,被湯汁濺臟的衣服,現(xiàn)在的宥宸很狼狽,但蕓莞卻覺得很安心,因為有弟弟守在她身旁,要不自己怎會睡得這般安穩(wěn),好像已經(jīng)好久沒有睡得這么香甜了。
宥宸緊緊握著蕓莞受傷的手,使得她不敢亂動,生怕弄醒他,或許他一夜未曾合眼吧。
想到這里,蕓莞又輕輕閉上眼睛,享受著久違的寧靜晨光,隱約還能聽到春琿堂那兩只黃鸝的婉轉(zhuǎn)啼叫,如果父親還在,此刻的他應(yīng)該會像往常一樣在逗弄那籠中的鳥兒吧。
以前蕓莞就總抱怨他父親養(yǎng)的那兩只黃鸝沒教養(yǎng),總吵醒別人的美夢。
有一次那鳥兒把蕓莞叫煩了,她就背著父親,偷偷放走了它們,看著它倆撲閃著翅膀消失在她的視線里時,她頓時覺得清凈是那般美好,后來父親發(fā)現(xiàn)他的愛鳥飛走了很是不悅,問道她時,她也只裝作很無辜地說,也許是它倆向往自由自己飛出了籠子。
偏偏不巧的是第二日早上又聽到了相同的叫聲,吵得蕓莞更是心煩,她以為是父親跟自己過不去又買來兩只做消遣。
蕓莞后來才知是先前那兩只黃鸝又飛了回來,也許是需要主人的食物,也許是真的留戀自己生活的環(huán)境,總之,當(dāng)蕓莞再次想把它倆放出籠子的時候,那兩個小家伙只顧著在籠子里撲騰來撲騰去,堅決不肯出來。
可自從老爺失蹤后,那倆黃鸝一只病死籠中,一只飛丟了,也不知是誰喂食忘記關(guān)籠子門,又或是誰特意將黃鸝放飛好像那小家伙能找尋到老爺似的。
蕓莞將病死的那只埋在了蕓香閣的花叢里,即使她討厭嘰嘰喳喳吵醒別人美夢的鳥兒,也不會將它拋尸荒野,畢竟藏入泥土還能為她的花兒提供些養(yǎng)分,貢獻曾作為活物的一點微薄之力。
而飛丟的那只黃鸝,過了三四日都沒飛回來,于是春暉堂里再無歡聲鳥語,空空的籠子掛在房檐下,顯得無比落寞。
蕓莞發(fā)現(xiàn)宥宸時常望著那籠子發(fā)呆,怕他過于觸景生情,便偷偷去買了一只模樣相似的黃鸝帶回府里,騙宥宸說是飛走的那只回來了,其實她更怕老爺哪天突然回府找尋他的愛鳥。
萬物之靈,乃世間本原,如心之初,如性之善,皆出自塵,歸于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