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洲。
宗吾。
程月錦的話就到了嘴邊,突然有些猶豫。
莫潛沒注意到,他還是細細的給程月錦講著自己的想法。
“師父?!?p> 她應該是個灑脫的人,一如莫潛。但人終究是騙不了自己的,想問出口的話,一次次被深深的藏起。
一次又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里,她現(xiàn)在的一切都應該感謝師父。
可是思緒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那做過無數(shù)次的夢,被人提起不止一次的名字——阿若。
所有夢中的虛幻都開始漸漸演化為另一種真實,她的命運分明就是和她一體。
程月錦的手腳罕見的發(fā)涼,她曾經(jīng)也是被父母用心疼愛的孩子么。
像是生活原本的五彩繽紛只剩下了三言兩語,斬斷什么紅塵?
蘇素素不就一直被蘇正寵著長大么?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何嘗不羨慕呢。
她壓了一口氣,迫切渴望得知的情緒和從小受到教導堅韌努力的理智相互爭斗,她直覺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一樣。
“小錦?”
莫潛等一會兒,看著程月錦苦皺著眉頭,面色變換,在喊了師父之后都沒有言語,不禁有些憂心。
程月錦左手的指尖輕輕滑過右手的掌心。
她聽過一句話,很多時候,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或許是因為她們不會知道那是多么的痛苦,亦或是……慘不忍睹。
阿若、阿若,程月錦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
從小時候的被哄騙到長大了的愈發(fā)清晰,而此刻面對師父,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林沫口中的阿若,信誓旦旦的聲音,相似的面容,一一在程月錦面前展現(xiàn)。
難道是真是假,還需要問個清楚?
事實也足夠鮮明,可是到底呢?她的事,師父真的清楚嗎。
突然又像是升起了足夠的勇氣。
“師父,我……以前……是叫林若嗎?”
他沒有想到程月錦會問這個,林若、林若,她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明明,她的記憶封存萬無一失。
莫潛的瞳孔微微放大,仍是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回道:“林若是誰?小錦你整天不要想那些有沒有的,知道嗎?
從小師父就告訴你,你是被師父撿來的孤兒,師父可沒騙過你。”
程月錦苦笑了一聲,看來師父還是不想告訴她呢。
她的疑惑更深了,昨日白源走時對她的話,說什么她有什么事一定要問出來,也算是一種準備。
不相信師父的這些措辭,程月錦接著問道:“師父,我不是孤兒?!?p> 莫潛還想長篇大論的說下去,企圖混淆程月錦的視線。
猝不及防,被程月錦的這句話被打斷了。
“怎么可能?誰給你說了什么?你怎么還像個七歲的小孩子別人說什么你就信?”
“師父,我已經(jīng)二十二了。這件事,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
莫潛沉默了,對著程月錦搖了搖頭,末了,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他把這些告訴她的話,實際上就是變相的傷害吧。
如果知道自己的父親被教養(yǎng)自己長大的宗門關押多年,如果知道林家巨變和魔修的勾結(jié),如果知道自己的母親被林家旁支的高手殘忍殺害……
莫潛不敢想象,這無疑是對她的殘忍。程月錦已經(jīng)被他養(yǎng)成了另一幅性子,這些種種,他能告訴她嗎?
“師父,很難開口嗎?月錦只想要您的一句話。是與不是?”
程月錦對比莫潛的黯淡糾結(jié)顯得更加從容冷靜,似乎早就料到了背后是什么樣得驚天駭浪。
莫潛有些憐惜,那些巨大的血仇,不是她一個人能背負起來的。
別說程月錦,就是莫潛也做不到。
那一個字,對莫潛來說,是那樣的難以開口。
程月錦緊抿嘴唇,微微合上了雙眼,近幾日尤為乏味,稍稍小憩便都是入目的噩夢,不再同以前的那樣幸福安樂。
似乎就好像真的只是夢一樣。
莫潛頗有些無力,一如同十幾年前看到程月錦那木訥無神的眼睛一樣。
不是求死,亦非絕望,好似脫離了這個世間,沒有一絲絲眷戀。
被打破了所有美好希望的末日,孑然的站在河邊,一動不動,空洞的雙眼直直的看著莫潛,沒有任何的感情。
像是是去了靈魂的皮囊,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即使莫潛柔聲對她說著安慰的話,把她抱起帶回宗吾。
“是。”
帶著濃厚的鼻音,程月錦等了好久的答案,莫潛從回憶里穿了回來,看程月錦的目光更加憐惜。
無比低沉,像是從喉嚨里直接扣出來的一樣。
程月錦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幾分無力、幾分妥協(xié)。
莫潛看著表情復雜的程月錦,那些在心中醞釀了好久的話還是說了出來。
這一天,他知道遲早都會來的。
剛才他就已經(jīng)感受到程月錦記憶封印松動,還差幾成臨近崩潰而已。
“小錦,你不是孤兒。你以前叫林若,這個名字啊,是你的父親精心取的,還有你的母親,他們都很愛你。你是她們唯一一個孩子,他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在了?!?p> 程月錦的雙眸溢出了些許冷意,“師父,你在騙我?!?p> 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為什么不記得?
不可能是天生的,那就只有一種手段可以做到——記憶封印。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師父正好會這個高階法術。
師父現(xiàn)在倒像是給她講起了故事,現(xiàn)場編的、根本就被有任何真誠存在的。
還是……不想讓她知道那些嗎?
“師父,我知道了。你不用說了?!背淘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腦海里的各種東西亂成了一團,她需要好好的想想。
這個林若是不是跟林沫口中的“阿若”是一個人?還有那次在南都聽見的似有似無的聲音。
“林若!”
莫潛看著程月錦,他第一次這么仔細的看著程月錦,妄想把她臉上所有的表情都看穿。
她真的做好了準備,接受她說的這些事情嗎?
小錦已經(jīng)長大了,他再封印一次到底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小錦……”
莫潛的語氣之中充滿了無奈,還有幾分不愿。可不知道終究也不是對程月錦的最好保護。
那些東西,如果他來說應該都會告訴她的吧,他們兩個的唯一一個共同點就是都不希望小錦背負著仇恨活著。
他的兩個徒弟,命途多舛,程月錦更甚……
慢慢的,莫潛在心底下了決心。
“小錦,的確這些事情,無論如何,我都是瞞不住你了。”
“你的父親沒有死。”
莫潛一字一句說得猶為認真,和平日里那副放浪于形骸之外的樣子一點兒也不一樣。
程月錦沒有想到莫潛會真的對她說出這些。
她正襟危坐,把自己腦海里那紛紛亂亂的思緒都趕了出去。
“師父,你說?!?p> “或許,更適合說這些事的人是他。我會解開你的記憶封印,在此之后,會讓你去見他。
小錦,你要做好準備。很多事情都不像你想的那么簡單。
林若這兩個字代表的是什么,你不知道。
為師能教導你長大,是為師的幸運。”
莫潛感性些許,接著說道:“你會知道這一切,但相對于修煉,這些都只是過眼云煙,在時間的飛逝中最終都會被埋葬。
追求大道,理應是你孜孜不倦的目標。
仇怨只停留在昨日,而今日的你只為自己而活?!?p> 程月錦的眼眶發(fā)紅,而今日的你只為自己而活。師父能說出這樣的話極其不易。
為自己而活怎樣都是不可能,為宗吾,為修煉。
師父說這些話的目的也應該只是因為……那些事的背后是仇、是怨。
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擁她入懷、高大而慈愛的父親形象,曾經(jīng)在夢里夢到的一切。
她的父親還活著,奇怪的,程月錦沒有感到幸慶,感激,好奇,悲痛,亦或是其他。
陌生,更多的是她的心魔。
連師父都不曾知曉的心魔——阿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