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黑夜無法帶走人內(nèi)心的恐懼，相反，它讓人焦慮不安，遲遲不敢入睡。所有人都在等待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即使四周沒有一點兒風(fēng)吹雪動的安靜暗示著沒有任何野獸甚至是寒風(fēng)的靠近，驚魂未定的眾人亦不敢松懈分毫。
每個人都有意地掩飾自己的呼吸聲，生命面對威脅的時候，恐懼是無法偽裝的。
梅勒發(fā)出的兩個哈欠聲伴著微弱的黎明曙光降臨。光線照在薄霧上，靜等了許久的離恩仍舊瞧不見身邊躺著的梅勒。
“你睡著了？”
“抱歉，我很累，大人?！?p> “不必抱歉，你昨晚的表現(xiàn)令我刮目相看。”
“我只是做了被告知要做的一切。這沒什么的?！?p> “你比我想象中要勇敢得多?！?p> 梅勒淡淡地笑了一聲，離恩似乎能感受到笑聲背后的真誠與高興?！昂軜s幸聽到您這么說，我是要參加騎士選拔的人。”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權(quán)力，不過回去之后，我會盡我所能讓你成為受封的騎士。”
“哈哈，大人，對太多人許下承諾不是一個好的習(xí)慣?！?p> 離恩聽見梅勒拍打了幾下衣服，站起了身。
“您還是沒睡嗎？”梅勒問道。
“像我之前說的，我睡不著。”
“害怕？”
“一點點?！?p> “如果您見過修伯特帶我見的那個人，您也許就不會害怕了。”
從梅勒的話語里，離恩能聽出其對那個人的敬重與崇拜。
“誰？”離恩仔細(xì)想了想，突然記起了什么，“朗姆？”
“是的。大人。”
“他是誰？”
“他是誰，我想大人不應(yīng)該從我的嘴里知曉?！?p> 當(dāng)周圍的光線充分明亮的時候，薄霧之中的能見度稍增了幾分?！霸撈鸫擦?，騎兵們！”
梅勒忙著清點騎兵的人數(shù)，“還剩二十四人，死了六人?！?p> “我會替他們禱告的?！丙湢柮⒆叩矫防盏纳磉?，用他的實際行動來表達(dá)他對梅勒昨晚英勇表現(xiàn)的尊敬?！拔一蛟S應(yīng)該向你說聲抱歉。但請相信我，那些隱含嘲笑的話語并非我的真實用意，呵呵，人總是會想方設(shè)法地突出自己的強大，不是嗎？”
“所以，對別人冷嘲熱諷就是你的方式么？麥爾芒?！?p> “你可以這么認(rèn)為?！?p> 梅勒輕描淡寫地笑了笑，轉(zhuǎn)頭去整列剩下的騎兵們。他深知這幫家伙被未知的恐懼折磨了一晚上，該有人給他們提供點信心了。
“正如我們所知，這世間最可怕的從來都不是那些只靠蠻力和利牙的野獸，殺人于無形的毒液不比他們更讓人毛骨悚然嗎？所以，勇士們，舉起你們手中的劍，去完成我們此次的任務(wù)?！?p> 離恩走到梅勒身后，稱贊道：“你會是個出色的將領(lǐng)。”
“多謝夸獎，大人。”
“小心你手中的麻袋，那可是我們的護(hù)身符?！丙湢柮⒄f道。
一行人啟程折返昨晚那片一敗涂地的戰(zhàn)場。那里有戰(zhàn)友的尸體需要掩埋，盡管多數(shù)已經(jīng)殘缺，那里同樣有令人望而卻步的戰(zhàn)利品。
“您瞧見它的眼睛了嗎？大人？”梅勒問道。
“不，我沒有，”離恩搖了搖頭，瞄了一眼梅勒眼中的真摯目光，“老實說，我沒敢。”
“您不必懼怕冰川白狼的，”梅勒眼含羨慕的目光說道，“因為您是萊特爾家族的人?！?p> 離恩略感疑惑，問道：“此言何意？”
“它們曾是萊特爾家族的坐騎，萊特爾家族的勇士騎跨在它們身上屠龍之時，就連黑暗之子達(dá)克爾都不得不欽佩他們的勇敢，”梅勒的樣子有些嚴(yán)肅，“不過這是老奶媽口中的傳說，沒人知道它的真實性。”
離恩對達(dá)克爾的名字似有印象，“達(dá)克爾？她也給你講過那些可怕的故事？”
“那些故事并不可怕，大人?！?p> 溫暖的陽光在這片大陸上是奢侈的，薄霧漸漸散去，在往北更深處聚集，那里才是活人不應(yīng)該踏足的地方。
嗯......嗷......
疲軟的嗥叫刺激了所有人的感官，白花花的長劍整齊劃一地?fù)P在半空，這一次，騎兵們總算找到了戰(zhàn)斗時應(yīng)有的勇敢與澎湃激情。
一片狼藉的戰(zhàn)場是嗜殺成性的野獸的罪證，鮮血凝固，空氣中沒有一絲血腥味，積雪與寒冷掩蓋了慘烈戰(zhàn)場背后的血腥與恐怖?！靶袃凑摺比缃裱傺僖幌⒌靥稍诘厣?，等待仇人對它的審判與報復(fù)。
“它在偽裝嗎？”一名騎兵問道。
“它還沒有聰明到那個地步。”梅勒說道。他收起了長劍，像個老道的捕獵者一樣取出了一條胳膊般粗細(xì)的繩子，拖著走向狼?；械拇掷K刮開了地上的積雪，有點發(fā)黑的暗紅血塊露了出來，同時映入眾人眼簾的還有一些殘缺的四肢。
離恩徐徐走到它的面前。它幅度微小地眨著眼睛，它的眼瞳像離恩見過的巨蟒的眼瞳一樣，美得令人窒息，凝視的目光不舍抽離。
“這就是它的眼睛?！泵防照f道。
“是啊！太美了?！彪x恩癡癡地盯著它的眼睛。
狼眼睛最中心一團細(xì)細(xì)的黑色光圈，離恩在上面瞧見了自己的模樣，也從里面瞧見了自己那雙藍(lán)色眼睛。那種藍(lán)色是令人畏懼之余又?jǐn)y帶一絲溫柔的顏色，離恩仿佛能從里面瞧見生命的希望，以及溫寧祥和的氣息。
它的眼睛充滿了魔力，但此時，已經(jīng)漸漸失去了光澤。它最后一次睜大了眼睛，與離恩對視了一眼，接著緊緊地閉上了雙眼。離恩嗅到了一絲悲傷痛苦的氣息，宛若身邊的騎兵們看著那些殘肢碎骨時眼中的悲傷。
“它的幫兇呢？”憤懣不平的士兵吼道。
“四周找找，它總會在附近的?！?p> 幾名士兵留下扶起兩個翻到的鐵籠，其余的人還得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去尋找另一頭猛獸的下落。
離恩在一棵枯樹的旁邊找到了它。它倚著老樹倒在旁邊，眼睛微瞇著，但離恩能瞧見那里面發(fā)出的微弱藍(lán)光。它像是舒適地安眠了一樣。
此時此刻，站在它面前的人不會聯(lián)想到一絲一毫的殘忍與兇狠，它的樣子安詳?shù)米屓瞬唤氲綔仨樀陌淄谩Ｋ鼮鹾诘哪橗嬍悄菢拥臏厝?，可它的身形還是讓人禁不住懼怕。
兩件戰(zhàn)利品被裝進(jìn)了鐵籠。梅勒從灰色麻袋里抓出一把血紅色的粉末涂抹在鐵籠上，然后用火將粉末點燃。“這才是能困住它們的牢籠?！?p> 麥爾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他不禁在心里感慨，本是兇險萬分的任務(wù)卻因為一個憨頭小子變得不費吹灰之力。這世間的事遠(yuǎn)非尋常之理能夠解釋。
“我從未想過事情會進(jìn)展得如此順利。”麥爾芒道。
“我們還沒有越過城墻，老兵，別高興得太早了?！泵防漳坎恍币暤赝蚯胺?。麥爾芒似乎已經(jīng)接受了梅勒那略顯生疏的嘲諷。
呼號的寒風(fēng)蒙住了眾人的眼睛。風(fēng)里面似乎攜帶著一絲鮮血的味道。當(dāng)裝著鐵籠的木車輪在雪地上碾出一條深深的痕跡時，身后倏然傳來了令人絕望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