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尋常的《我是誰》,全篇充斥著多愁善感。
“十八年來不自由”。
述說著趙三兩在蕭府做下人這段歲月中的血淚史,他本是林中鳥,最后卻成了籠子獸。
他到底是誰?
為何落在蕭府之中,整天靠著溜須拍馬度日,這樣愁苦的生活何時才能停止。
一瞬間所有童生都安靜下來,不再計較趙三兩的辱罵。
畢竟與一個下人爭口舌之利有失身份。
“這……”
蕭二少爺眸光微動。
他再沒有才華,但也是童生之名,趙三兩這深淺易出的詩句,他如何聽不出來。
原來這狗東西整天拍馬屁非自愿的。
他娘的,這惡奴真不是東西,蕭府供他吃供他喝,他蕭二少爺又是位忠實憨厚的好主子,平時又不打不罵他。
讓這混蛋拍個馬屁怎么了?
奴才不都這樣。
還“我本世間公子哥”他算哪門子公子哥,一個賤奴才不安分守己,整天惦記著朝上爬。
爬你娘個屁。
“二少爺,你家這奴才要上天啊!罵我們一通,又抱怨在蕭府的生活”
徐墨痕震驚的回了一句。
除了佩服,徐墨痕再也找不到任何詞匯來形容趙三兩。
這奴才是他一生見過最有才情,也是最不要臉的奴才。
要是擱在徐府,不用他動手,他那恪守規(guī)矩的娘親,就將他活活打死。
“我是誰?我是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
趙三兩見這群童生不追究被他辱罵,心中好一陣失落,大有高手寂寞之感,隨即拋出三個問題。
這三個問題可是現(xiàn)代終極三大哲學之問。
不僅貫穿了事物的本質(zhì),更能讓人越想越迷茫,最后成為傳說中的思想家。
“你是蕭府一階下人,你從娘胎里來,要到墳墓里”
蕭二少爺站起來回道。
現(xiàn)在越看趙三兩這混蛋越是不舒服,像臉上剛長出來的青春痘一樣,就想伸手捏爆它。
別人府中的下人,哪一個不是老老實實乖巧異常,偏就這狗東西盡出幺蛾子。
也不怕丟人。
他確實不怕丟人,反正是丟他蕭二少爺?shù)娜恕?p> 娘的。
剛壓下揍死趙三兩的想法,現(xiàn)在遽然又冒了出來,而且越來越強烈,看他的身段與蕭府那口上百年的老井相當匹配,大小也正合適。
“那為何我是從娘胎里來,為何又要到墳墓里去?”
趙三兩又是一問。
問完感覺就不對了,他不從娘胎里來,難道從豬胎里出來,那不成豬八戒了。
死了不進墳墓,難道要死于荒野,或者被剁成肉餡做成狗不理。
他娘的,蕭二少爺這蠢豬真不是東西,太容易將他的思維打亂了。
好端端的哲學之問,變成畜生之道。
“哈哈”
頓時教室中,一陣大笑,就連那四個秀氣的女童生也掩嘴輕笑。
就連朱學士也不禁笑起來。
可笑。
真是可笑。
一階下人如何能教授童生學問,還有這三個問題更是狗屁不通。
我是誰?
我就是山澗書院五教學先生朱瞻學士。
我從哪里來?
當然是從慈母懷中而來。
要到哪里去?
肯定回到墳墓里。
朱學士轉(zhuǎn)頭看了平時不待見的蕭二少爺一眼,發(fā)現(xiàn)蕭雋才也并非是一無是處的廢物,至少明事理,三個問題回答的都很不錯。
“嘿嘿”
趙三兩看著這群呆頭呆腦的童生,不禁輕笑一聲,道“各位將這個問題想的太簡單了,我是誰?不僅代表小人自己,也代表各位,這我可是泛指,如果你們府中有人信佛,那他肯定告訴你,人是佛主創(chuàng)造出來的,而神話故事中,我們卻又是女媧娘娘用泥土捏出來的,不信佛,不相信神話之人會說我們是動物進化來的,我們?yōu)楹味鴣??需要在生活中扮演什么樣的角色,是做官還是行商,或者是平民百姓,最后又要用什么樣的姿態(tài)離去,可既要生,為何要死?”
“這……”
聽趙三兩一席話,朱學士有點不淡定了。
是??!
人既然生了,為何又要死,窮奇一生所為何求?
娶親生子,又是為何?
一瞬間朱學士眼神有點迷茫,開始質(zhì)疑人生起來。
“你們都是讀書人,都有機會成朝廷官差,可做官做到極致,到頭來還是一捧黃土,為何要勞碌一生,等身體枯朽老邁之時才進墳墓,現(xiàn)在早點進去又有何不可”
趙三兩眼睛一凌,擲地有聲道“既然死亡是無法改變的結(jié)果,為什么要寒窗苦讀,忍受日夜之苦,我是誰?我是童生,從娘胎里來,要到墳墓里去,如果你們還覺得這是答案,那為何你們還坐在這里,你們應該去死啊!”
“……”
當趙三兩再次詢問時。
教室中所有的童生皆沉默不言。
每一個心里都有一個“我”,在古籍中“我”有三種,一為道我,二為義我,三為動我。
道我為靈,義我代表身體,動我意為心。
這三者合一才是“我”。
而這“我”又是真的“我”嗎?
“我”到底是誰。
越想教室里越靜的可怕,就連案桌上散著油墨的書籍也變得索然無味。
既然要死,刻苦讀書官至朝堂又如何?
“到底是從哪里來?”
這一次沒有人再嘲笑趙三兩,不少童生微閉眼眸,不停的思考著。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一人揉著腦袋,面容愁苦的童生從案桌上旁若無人的站起來,像是發(fā)癔癥般嘴里喃喃自語。
走一步,就多問自己一遍,跟著眼神越加迷茫,就連纏發(fā)的白巾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就這么披頭散發(fā)如一個瘋子一樣走了出去。
“要到哪里去,去哪里?”
這童生腳步剛踏出教室,迷糊望著院中隨寒風搖擺的翠云竹,自言自語道“我為何在這里,我打算去哪里?我是在干什么?”
“瘋了嗎?”
趙三兩一愣。
三大終極問題本就是千年難解之題。
這三個問題不能深究,也不能思考,但凡想多了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思考越深,理解越深。
越深越亂,越亂越深。
最后達到看清事物本質(zhì)的層次,淪落到失去對生活的追求,也失去對人生的希望,說不準能投河自殺。
思想家的結(jié)局就是想死家。
“他悟了,你們呢?”
趙三兩指著蹲在教室外,不知為何嚎啕大哭的童生,問道。
“妖言惑眾,讓這狗東西趕緊閉嘴”
教室角落中坐著一位身穿一襲白云衫的女童生,她與其他女童生有很大的區(qū)別。
腰間系著云彩長生滌,一頭黑發(fā)也不像書生纏起,而是用紅檀木簪橫穿固定,柔美五官也比其他女童生更精致,加上一雙繡云鳳棉鞋,一看就非富即貴。
此刻柳葉眉下,一雙如秋水剪瞳似的眼眸透露著怒氣,緊緊盯著趙三兩。
就連瓷制般潔白的貝齒,也緊緊咬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