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些東西并不復(fù)雜,沒有那么多人生道理,也談不上什么處世經(jīng)驗,就是最簡潔的言語,字面意思,清晰易懂。
那么多條路,我,為什么要聽你們的安排,走這條我沒啥興趣的?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善兒也是如此操作的,盡管她并不真的懂得什么。
“我對入朝為官沒有興趣?!鄙苾旱馈?p> “你是因為背不下詩書,讀不了史籍吧?”卜錦非如此笑道。
“背不下詩書史籍本身,也是因為沒興趣。你看算數(shù)表我就比私塾的所有人背的流暢。”善兒辯解道。
算數(shù)表是一本包含九九乘法表,以及其他算術(shù)邏輯的數(shù)學(xué)知識書。
“可是人生在世,哪能總是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呢?你我之前在私塾讀書,你對讀書感興趣嗎,你不還是得每天讀,你不讀的話,先生一定教訓(xùn)你?!辈峰\非反問道。
“...”善兒默不作聲,她又一次陷入了思考。
天黑了,善兒不想睡覺,可大家都睡覺,所以她也就睡覺了;天亮了,善兒不想起床,可她要去私塾讀書,否則以后她都不能和卜錦非一起偷西瓜吃、捉蜻蜓玩了。
是的,不可能一直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太多事情自己不想做,不會做,不愿意做,卻依舊不得不做。
可難道真的就必須要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了嗎,這不是太痛苦了嗎?
想著想著,善兒想通了。
天黑了,她不想睡覺,可是大家都睡覺了,她更想明天精神滿滿的,所以她睡覺了;天亮了,善兒不想起床,可她更想以后能有朋友和自己一起玩,所以她起床了,是的,不是她一直在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她只是用做一件或幾件不想做的事情來交換那些她更想做的事情罷了。
可她走入朝為官這條路,做了那么多她不想做的事情,交換到了哪些她想做的事情呢?
她交了好多好多的小朋友,這期間的過程與幸福感是她想的,她從先生那里主動或被動地學(xué)到了很多知識,比如識字、寫字、讀書,她知道了很多很多歷朝歷代的大事件、知道了傳說中竟然還有神仙這種存在、以及那些新鮮好玩的故事...。
這些都是她想的,可她突然想到這條路眼看著就要走到盡頭了,她又要何去何從呢?
她是要聽從周圍人的安排,好好且認(rèn)真地背一背那些看著就頭大的詩書史籍?還是要與看似明朗的前途抗?fàn)幍降?,做一個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呢?
如果做了某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那也一定是為了某些自己更想做的事情。
善兒想著想著便想到了那個問題‘所以,我……到底想要什么?我!究竟想要什么!’
善兒到底想要什么呢,天吶,八歲的小女孩思考這個問題會有結(jié)果嗎,當(dāng)然不會有。
良久善兒想得頭都大了,道:“你說的不對,人活著不是總要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更不是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我們一直都在做那些我們想做的事情,只是你比我幸運,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卜錦非沒聽明白,什么叫自己比她幸運,自己考了三年才考上,她才考了一次,自己哪里比她幸運了。又什么叫做自己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自己已經(jīng)十歲了,父親說入朝為官是人生偉大,所以自己當(dāng)然應(yīng)該好好聽話。
也就善兒那種小丫頭,父親不管她,所以她才會傻兮兮的吧,他看著善兒轉(zhuǎn)身而去的背影如此想著。
……
又是兩年,又將是一年一度的高升考。
善兒坐在秦娘安置的書房中,翻閱著書籍,看神情,竟是難言的投入。
她終于開竅了?,要好好準(zhǔn)備今年的高升考了?才不是,她可是善兒,在她沒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之前,她是不會做新的決斷的。
善兒看的書和高升考都沒什么關(guān)系,是各個大人物的自傳,她想要找到一個自己想要的人生的樣子,至少……,她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善兒傻傻地想了兩年,每天依舊如常地去私塾讀書,只是總發(fā)呆,總走神,每天依舊早睡早起,只是有時候會失眠,每天依舊一日三餐,只是有時吃飯會拿錯杯子,喝了……爺爺?shù)木啤?p> 然而馬上就是兩年了,她依舊沒想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偶爾也會想,要不走大家都走的路子算了,大家都那么認(rèn)真地在走入朝為官這條路。
后來她看在書中看到了官場的混亂,她便知道那不是她想要的;她也想過,和父親一樣做個木匠,又仔細(xì)想了一下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木頭,然后她想到冷冰冰的父親,她才決定,不要走和父親一樣的路,她甚至想過做個尼姑,就和爺爺一樣,只不過爺爺是隨便的和尚,喝酒、吃肉、有頭發(fā)、還能有自己這個孫女,自己要是做尼姑可不一定能有個孫子。
湊合的路有很多,她一條也沒選,就這么浪費著生命,浪費著時光,早晚想、天天想,就是不做實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為害怕生活,而找了這么個理由來逃避生活。
書中將這稱為……迷茫。
……高升考很快過去了。
善兒沒去看推榜名單一眼,因為她在高升考上的每一門考試都沒動過筆,就那么傻傻地坐著,望著窗外,看著天,她根本就沒心思答題。
三次了,加上這一次,善兒也已經(jīng)參加三次高升考了,和卜錦非不同的是,善兒沒有考上。
善兒也已經(jīng)十歲了,卜錦非已經(jīng)十二了。
她走在街上,這個縣有很多和她一起考的學(xué)生,甚至有和她一起考了三年的學(xué)生,事跡傳開,縣里的人們或多或少都對她有所耳聞。
她!就是那個三次都沒考上的女孩。
她!就是一個字沒寫全程看天的女孩。
她!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那么多次都考不上呢!
她!爹不管她的她。
她!就是善兒。
沒有指指點點,沒有背后議論,就是光明正大的逼逼,仗著她爹不管她、不護她,仗著她只是一個小女孩、是一個小丫頭。
但是,善兒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因為別人而煩惱的情況了,她早就想明白了,不顧他人感受的她們,在街上做著不需要顧及他人感受的事情。
只有管得好自己的人,才能做那些十分嚴(yán)肅的事情,就像皇帝一樣。
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管好,一定要把自己的嘴管好,不能和他們一樣,碎碎念,逼逼賴賴。
善兒雖然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似乎……她已經(jīng)清楚自己不想要什么了,這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后山瓜地里,她和已經(jīng)去學(xué)府讀書兩年的卜錦非見面了,她道:“學(xué)府的日子,快活嗎?”
“……”卜錦非猶豫了,面帶愁容,思索地道:“快活,也不快活?!?p> “怎么講?”
“開頭半年還好,學(xué)得刻苦,成績也是挺好的,可是后來就...,年齡慢慢地大了,性子野了,不愿學(xué)了,每天和幾個兄弟談天說地,喝酒把妞,不是人過的日子”,卜錦非今年已經(jīng)十二歲了,正常的人,十五歲就可談婚論嫁了,十二歲的他想要嘗些禁果不算奇怪。
“不是人過的日子?”善兒對他的最后一句表示了疑惑。
“別的兄弟們可能還沒意識,也許正是受了你的影響,我知道那叫迷茫,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這可能……并不是我想要的?!?p> 善兒嗆他道:“可是這是你爹給你選的路啊?!?p> 卜錦非道:“我過日子,我的生活,他只能提意見,不能要求我,他提意見是一回事,我采不采納是另一回事。”
善兒繼續(xù)嗆他:“可是你爹以前說了,喝酒的男人脾氣壞,你怎么開始喝酒了?”
卜錦非有些無奈的道:“他說的都是些屁話,我就總喝酒,還常喝醉,也沒對我那小妮子動過一次脾氣。他自己不喝酒,他就這么教育我。”
又聊了很久,直到太陽下山……
善兒回到家,已經(jīng)錯過了晚飯,躺在床上,她想……
‘有的人還來得及回頭思考一下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然后再努力一把,而有的人已經(jīng)在路上走得太遠(yuǎn),怕是想都不敢想了,就算敢想也未必能想清晰。
就像自己,兩年了,到現(xiàn)在還不清晰呢,他們就算想清晰也未必有膽氣再去追一追,再努力一把了。’
“錦非哥……會重來一次嗎?”善兒呢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