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導的辦公室里響起了音樂，即便關著門，音樂的也穿墻而出，依婷能感到隆隆的震動。執(zhí)行編導小布把一個文件夾甩在桌子上，雙手掩面，嘴里不停地絮叨著：
“FUCK ! FUCK，F(xiàn)UCK...”
“小布姐？”依婷試探著叫著她。
“你來了...”小布并沒有看她，依舊捂著臉。
依婷：“上午該做腳本了吧？”
依婷的實習工作直接對接人是小布，作為白導的助理，依婷每次的工作基本由小布分配。小布長出一口氣，把頭轉(zhuǎn)向依婷說：“昨天咱們的試裝有問題?！?p> “?。吭?..怎么了？”在依婷眼里，昨天的開放性試裝雖然不是一帆風順，但總體上還算完成了工作。
在每場服裝發(fā)布會的制作過程中，面試確認模特后，要進行試裝環(huán)節(jié)。試裝是把設計師發(fā)布的所有設計作品分配給參演模特，設計師會為本場發(fā)布的作品制定總體順序，而編導要根據(jù)服裝順序安排相應的模特。這就需要二者一起把控整個環(huán)節(jié)。
即便依婷只是編導助理的角色，豐富的演出經(jīng)驗也讓她早有準備。
她知道如果模特要在本場演出穿兩套或者兩套以上的服裝，那就需要演出過程中在后臺換衣服。而換衣服需要時間，這就意味著模特需要在自己兩套LOOK之間要隔出相應的服裝套數(shù)，才能保證其再次登臺展示。
索性昨天的試裝，她們很好的規(guī)避了這個問題。但讓她沒想到的是，開放性試裝遠比她想象的辛苦。
服裝發(fā)布會的試裝形式有兩種，一種是集中試裝。確定時間和場地，所有參與演出的模特以及設計師團隊、編導團隊集中完成試裝工作，這種形式有利于演出整體效果的把控。
另一種形式就是開放性試裝，適用于時裝周期間大量的模特因為檔期沖突無法集中。設計師和編導制作團隊會在試裝場地，準備好服裝和試裝設備，安排一個長時間段完成試裝。
模特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時間安排，自由選擇時間到指定地點試裝。這樣模特的工作效率會得到保障，但編導制作團隊則需要長時間的等待和工作。
從下午一點到晚上八點，依婷整整耗盡了七個小時才完成整個試裝。精疲力盡的她錯過了陳導制作的【荒巖臨風】發(fā)布會，也錯過了男朋友的短信。
小布：“真服了這幫模特...”
難道是因為昨天那個學妹？不至于吧...
“該來不來，以為自己大牌兒么？要不是我們...”小布眼中的紅血絲好像每一道都充滿了怨氣。
依婷：“啊...是區(qū)如意？”
小布：“對，就她那兩套，不是她們N?FIND公司找了一個在這邊演出的模特替著試了一下，拍的照片嗎？”
“對呀，還是我給她拍的?！痹谝梨每磥?，區(qū)如意這樣的模特撞檔期再正常不過了。昨天看到這位剛演出完的女模帶著妝過來幫忙替區(qū)如意試裝，還特意叮囑模特不要把妝蹭到衣服上。
“我照片都打印出來了，客戶說不行。”小布指著桌子上的照片打印機，四色打印的色帶盒散落在旁邊，不遠處便是昨天打印的定妝照。
不同于學校的演出，時裝周發(fā)布會的定妝照會拍攝兩張，一張模特會雙手自然下垂，完全展示服裝效果，以便留給設計師使用的。另一張模特會舉著本套LOOK的號牌，以確認服裝順序，編導團隊把照片的電子版排列順序，制作成演出腳本。這讓負責拍照的依婷工作量加了一倍。
依婷：“為什么不行？替試裝在時裝周很常見啊?！?p> 小布：“不行，今年這個品牌的設計總監(jiān)齊鶴，啟用了一個新的運營團隊，整個團隊是香港過來的，運營總監(jiān)也換人了，特別較真兒。這個替試的模特兒本來就和區(qū)如意沒法比，還帶著那么濃的妝，照片打包發(fā)過去她們就急了。說什么要有重要買手過來看秀，她們提前做好LOOK畫冊?！?p> 依婷：“啊...那怎么辦...”
小布：“白導兒剛給N?FIND公司經(jīng)紀人打電話了，區(qū)如意今天在紫禁城飯店那邊一天的排練演出，上午是陳導兒的，肯定不放人。下午就是咱們的，但到下午就來不及了。這不跟她們經(jīng)紀人吵呢...”
依不知如何是好，她今天早上的工作原本是計劃做腳本，然而這個問題不解決，腳本做完即便編導團隊能用，客戶那邊還是會退回來。
小布：“你先做腳本吧，下午排練先用著?！?p> 依婷立即把桌子收拾出來，取出筆記本電腦，把昨天的定妝照拷貝進去。照片電子版并沒有編號，又因為是開放性試裝，拍攝照片的順序與服裝出場順序大相徑庭，依婷只能對著試裝表一張張重命名梳理。
算上打印腳本，只有一個上午時間，沒有分神的機會。她剛剛開始聚精會神的排列順序，白導辦公室的門開了。
“這兒就沒有人工作嗎？？他媽的所有事兒都要我親力親為？還要我說幾遍才能有一個人站在我面前說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我他媽是欠你們錢嗎？？”
依婷本不愿意，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白導辦公室門口，一頭白發(fā)梳著短馬尾，搭配著黑色的長衫的身影走出來，要是再加一款黑墨鏡，他就是尚城版的卡爾·拉格菲爾德了。
白導身后的公司項目制作人點頭哈腰，緊緊地跟著他。
“你告訴【宮十三】品牌的執(zhí)行團隊，我是導演！音樂上的事兒得聽我的，聽專業(yè)的！！別他媽自己瞎逼找一首就跟我這兒抬杠，那風格搭得上嗎？一會等阿飛再剪一版給她發(fā)過去聽聽！”
“好的?！?p> “后天那場排練的時間和組委會協(xié)調(diào)一下，凌晨十二點才開始，撤場都不知道幾點能完，模特和舞美技術(shù)哪個能出狀態(tài)？？這他媽時間誰定的？這么排練有意義嗎！”
“好的?！?p> “頒獎禮那場的面試讓她們著點兒急，拖到最后都沒檔期了，怎么跟十佳模特搭？”
“好的好的?！?p> “評十佳，咱們的人你多走幾個品牌，把壓軸兒、謝幕領閉的盡量往上推。這種時候兒就是拼位置?！?p> “好的?！?p> “明天那場的舞美合同找他們舞美的項目負責叫什么高什么的弄，也讓財務盯著點兒品牌那邊兒！”
“好的?！?p> “【CCAS】那場秀，上次改的最后一版的效果圖讓品牌快點兒確認，到底是幾塊兒LED？”
“好的?！?p> “我車沒油了，鑰匙在屋里桌子上，中午你去加滿，下午紫禁城飯店排練演出?！?p> “好的...”
桌子對面的小布看著項目制作人，低頭“切”了一聲，隨即搖了兩下頭，一副不屑的表情。
不一會兒白導兒過來?！靶〔寄隳沁吤κ裁茨?？你趕緊跟我走，去【覺緣工作室】面試?！?p> “導兒，我在弄后臺圖板。”小布連忙回答。
“讓依婷做讓依婷做，你趕緊和我過去?！卑讓ё叩揭梨妹媲袄^續(xù)說：“姑娘，拿出點兒本事來啊，你們藝術(shù)設計學院的孩子都是高材生，會的東西多，導兒可是非常信任你??！”
原本就因工作緊張的依婷頓時心跳加速，白導這話聽上去很別扭。
我不是來學習的么...
在依婷來到工作室開始實習的第一天，小布就給她安排了很多瑣碎的工作。號牌的打印和排序、皮筋的整理、龍門夾的數(shù)量、試裝表、點名表的制作...這些沒有太多技術(shù)含量，卻又很消耗精力的工作，依婷都要一個人完成。
雖然這些工作在編導會議上沐澤心已經(jīng)給大家提前鋪墊過，依婷還是覺得超出了她心里的預期。
她本想多跟著白導學學如何設計燈光，如何把控音樂風格，如何在現(xiàn)場指導模特的演繹。但看看眼前，腳本、演出圖板、雜亂的照片，緊迫的工作時間，依婷這個上午并不會比昨天的馬拉松試裝輕松。
被白導聲音充斥的辦公室又恢復了安靜。依婷接了杯水，能聽到那頭關著門的屋子里音樂聲斷斷續(xù)續(xù)，白導的御用音樂剪輯師阿飛正在一個人工作。
雜亂的辦公室里只剩下依婷一人，散落的照片和凌亂的文件恰如此刻的心情。
她回到座位，一個深呼吸，右手握緊了鼠標。
區(qū)如意那兩套定裝照，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