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朗格沙瓦郊外,軍營里,指揮官威魯曼公爵已經把自己關了好幾天了。每天只有他的親衛(wèi)能進去,給他送食物和水——,然后將他磨好的長劍給搬出來。
是的,他什么也沒干,只是在磨劍——,仔細的,認真的打磨劍刃,一把接著一把。
自從見過國王之后,他就再沒得到任何消息,也沒有見過任何人,連老宰相也沒再來了。雖然聽不到朝堂上的任何動靜,但他知道,領主們已經緊鑼密鼓的開始了行動。所以他這邊也必須馬上行動起來,否則一旦失去先機,他也將回天乏術。
但威魯曼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靜靜的磨劍。
他拿著長劍,在磨石上一下一下的打磨著,停下,打量一番,又重復先前的動作。遠看去,他仿佛是一臺機械,可近看了,才會發(fā)現(xiàn)他眼中幽幽的微光。
“軍隊是我的,我的。我必須把握這個機會?!彼闹朽赌钪骸拔冶仨氁腥康闹笓]權,全部?!?p> 他已經等了很久了,對于這場戰(zhàn)爭,他有把握獲得最后的勝利。這將是他最后的機會,獲得權力的機會,他喜歡權力。所以他只能忍耐著,等著國王來找他,這樣他才能保證自己擁有“標價權”。
“他會來找我的,我是他手中唯一可以調動的力量。他只能任命我做帝國的大將軍,把所有軍隊的都指揮權交給我?!?p> “那些大臣們一定會反對的!”——另一個聲音也同時在他腦海里響了起來。
“見鬼——!”公爵猛的一縮手,中指不小心被割破了。他吮吸了幾下,吐出血水,便又繼續(xù)磨起劍來。
他不喜歡那些肚子里滿是彎彎繞繞的大臣們——他鄙視那些不敢于用力量解決問題的家伙,他也知道那些家伙們也不喜歡他。所以公爵只能等待,等待國王將這一切安排好,然后直接宣布任命他為軍隊的統(tǒng)帥,這樣就能繞過那些大臣的議論。想到這里,威魯曼又在腦中重新勾勒著自己的作戰(zhàn)計劃。
在他的想象中,這個以歌德親王為誘餌釘死尼阿特大軍,自己掃蕩后方的計劃是完美的。它將極大的消耗親王和尼阿特的實力,然后自己再像救世主一樣降臨在戰(zhàn)場上,一舉蕩平叛軍,獲得勝利!
這位指揮官大人也不喜歡年輕的親王。這不同于對大臣們的厭煩,而更多的是一種恐懼,一種來自對手的恐懼。他是國王的親弟弟,太后的親兒子,這是自己不能比擬的??晒舨幌朐诮涍^這么長時間的等待后,卻讓這個年輕人輕易將帝國軍隊的指揮權拿了過去。
“不,我的計劃沒有問題?!惫粽玖似饋?,順手挽了個劍花。他只有八萬人,對方至少有二十萬,他只能避實就虛,各個擊破。他需要讓歌德牽制最強大的敵人,這同樣能消耗親王的實力——對國王來說也并不是件壞事??伤幻靼?,在陳述了自己的計劃之后,國王為什么表現(xiàn)得那么猶豫。他想不明白,這也是他討厭在朝堂上與大臣們對置的原因。如果可以,他更愿意拔出劍來跟他們決斗,而不是廢心勞神的吵吵嚷嚷。
“他掌握著大量的軍隊,而又年輕力壯,這總是一種威脅。國王應該是樂意看到歌德被削弱的!所以我是對的,而對的就應該堅持?!惫粲肿讼聛?,經驗告訴他,戰(zhàn)斗并不總是依靠勇猛,有時也是在比較耐性。更有耐性的一方總是能先一步捉住對手露出的破綻,完成致命一擊。
“可是國王真的信任你么?他會有足夠的耐心,容忍你慢慢的掃蕩領主的后方,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弟弟打生打死?他能抵抗住來自民朝堂和太后的壓力與質詢么?一旦他把這些質詢和壓力都轉給你的時候,你能承載得?。磕氵€能不受干擾的執(zhí)行你的計劃?”那個聲音再一次幽幽的飄蕩了起來。
“我要見國王,我要告訴他……”公爵猛的站起,大步走向門口,卻又停了下來。
“不對!不是這樣的。”威魯曼慢慢退了回來。“這不是國王的意志,是我!是我在統(tǒng)帥軍隊,是我在指揮戰(zhàn)斗,與國王沒有關系。他是國王,那些疑問和質詢是國王需要面對的東西,讓他去操心就好了,我只是一個軍人,所要做的,就是打贏這場戰(zhàn)爭!”公爵高高擎起長劍,猛的劈下,一張木凳應聲被砍成兩半。
“還不錯。”
他嘟噥著試了試劍刃,剛將它放下,就聽見敲門聲響起:“大人,國王陛下宣您覲見……?!?p> 跨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威魯曼公爵很快就來到王宮。在一陣陣通傳聲中,公爵大步邁進宮里,見到了愁眉深鎖的國王陛下。
見禮之后,國王就將幾封信件扔給了威魯曼:“這是尼阿特的宣戰(zhàn)書,他已經通傳全國。而那些都是若昂收集的情報,已經有八位領主參與了反叛,合計軍力可能超過二十萬人?!?p> 五天之前,那位被羞辱過的邵爾斯伯爵射殺了國王的使節(jié),正式宣戰(zhàn)。同日,尼阿特公爵突然帶領士兵斬殺了國王派駐的官員,并將隨行人員全部處死。兩天后,威斯廷伯爵、米德赫爾伯爵,思特瑞姆公爵等數(shù)位領主都了絞死前來調查領地面積的官員,宣布加入尼阿特的陣營。國內已是戰(zhàn)云密布,風聲鶴唳,遍地狼煙了。
威魯曼認真的閱讀著信件,他決定不急著發(fā)表意見。
“戰(zhàn)爭已經開始了,我的將軍,我想知道軍隊什么時候可以出發(fā)?”
“我的軍隊隨時聽候您的調遣?!?p> “我”的軍隊,國王在心里嘀咕著。雖然他早已做好了安排,可以立即任命這位魁梧的公爵成為帝國的大將軍,可是那筐粗糲的黑面包卻跳了出來,摩擦著國王的喉管,讓他開不了口。
國王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再謹慎一些,在徹底摸清這位公牛般強壯的將領之前,還不能把那個至關重要的任命交給他。
“您的作戰(zhàn)計劃我都看過了,對于這份計劃,您還有什么要說的么?”國王掃了公爵一眼。
威諾曼穩(wěn)穩(wěn)坐著,眼睛也不抬的回答道:“沒什么要說的了,我只想再強調一下,這場戰(zhàn)爭中軍隊必須得到統(tǒng)一的指揮,這是我們唯一的優(yōu)勢;而且必須以歌德堡為誘餌,避實就虛,才能有可能獲得最后的勝利?!?p> 公爵硬硬的堅守著自己的底線,像一塊冰冷的巖石。
國王似乎已經習慣了公爵這樣的態(tài)度,他繼續(xù)問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讓親王孤陷險境,而我們主力卻不同敵人正面交戰(zhàn),這是要惹非議的。”
“他們有他們的議論,可戰(zhàn)爭有戰(zhàn)爭的規(guī)則。軍人的職責是爭取勝利,至于其它的,那并不應由我們考慮。”
“您不考慮其它么?這是不負責任的!”國王嘗試著施加壓力。
“如果勝利可以使我們獲得的榮譽,那么死亡就是我們最后的責任,如此而已。戰(zhàn)場上,不需要耍嘴皮子?!蓖斅蠈嵅豢蜌獾捻斄嘶貋?。
“您真不在意朝堂上其他人的議論和責難?”
威魯曼挺起胸膛,臉頰抖動了一下。
“即便是老宰相派瑞茨伯爵,你也不在意么?”國王繼續(xù)追問著。
威魯曼輕蔑的瞇起了眼睛,晃動了一下腦袋。
“他與那些家伙不是一伙的?!眹踉谛睦锬叨龋軡M意。起碼將軍隊交給這位公爵大人,他應該不會與城里的大臣們里外勾結。
懷爾德在認真的思考著,而威魯曼也硬挺挺的直座在椅子上。此時公爵雖是滿臉的堅毅,可他的心里卻在打鼓。他一直努力的堅持著原則,并堅守著自己的底線,他所秉持和需要的國王應該都聽明白了。接下來,他只能等待王者的做出他的抉擇。
國王一直站了很久,才轉身過來。
他先給陀爾諾打了個眼色,才對這位壯碩倔強的公爵大人說道:“您認識柴伍德吧?我想聽聽您對他的評價。”
威魯曼當然知道這位正在冉冉升起的新貴,不過在公爵看來,這個小家伙不過是聰明一點,喜歡鉆營投機,他對這位年輕的騎士談不上什么好感。
公爵癟了癟嘴說:“我知道這孩子,見過幾面,很聰明,很機靈,但感覺不那么沉穩(wěn),還要磨煉一下——,我跟他也沒什么交集?!?p> 懷爾德點了點頭,這種態(tài)度就是他想要的。讓柴伍德扼守要塞通道,同時也扼守住了威魯曼的糧草后勤,理論上已經沒有問題了!
國王終于正了神色,他直視著威魯曼道:“公爵閣下,我將任命你為帝國的大將軍,統(tǒng)領所有軍隊,迎擊叛軍,平定叛亂——”
威魯曼心中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請即刻整頓隊伍,出激浪要塞,按照我們商議定的計劃進行作戰(zhàn)。柴伍德子爵將以激浪要塞和薩寧地區(qū)為基地,保證您的物資供應?!?p> “以薩寧地區(qū)為基地?難道薩寧伯爵……”突然之間,威魯曼就說不出話了,他兩眼直愣愣的,看著陀爾諾將圣劍捧了出來。
“哦,不——!這不是真的!陛下難道要把圣劍交給我么?天哪!這怎么可能?!”公爵死死的盯著圣劍,滿臉通紅。
看著威魯曼目光中掩飾不住的貪婪與渴望,懷爾德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現(xiàn)在再沒有什么好擔憂的了。一個倔強的,習慣訴諸武力的,卻并不擅長權謀的家伙,甚至都沒有什么城府,太好控制了。即便在戰(zhàn)爭之后,他應該也不會給自己造成太大的麻煩。
直到這一刻,國王陛下才真正下定了決心,放心的把軍隊全部指揮權交到他的手上。
懷爾德微笑著取過圣劍,將它舉了起來。
“斯特瑞普的先祖,就是持著這把劍,開創(chuàng)了整個帝國。掌控著這把劍的人,亦將得到它的祝福,必會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國王將圣劍放平,然后慢慢向威諾曼遞了過去:“現(xiàn)在,我把它交給你——”
威魯曼趕緊跪了下來。
“持有這把劍,全國的軍隊都將聽從你的命令,受你管轄?!眹趼膶Ψ旁诠舻氖种?。“如果有人,有任何人,敢違抗你的命令——,你都有權,作出你認為合適的處置!”
威魯曼知道,國王說的“任何人”指的就是歌德親王。
“吾王萬歲——!”威魯曼沒有想到國王如此果決,竟將這鎮(zhèn)國重器交到了自己手上。見此劍,如國王親臨,握此劍,權柄無雙!
“我等你,等你掃平叛軍,再將這劍還我?!眹踺p輕地說話,輕輕地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