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里的人像一份禮物被造型師們一絲不茍地包裝著,厚重精美的禮服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您穿什么都好看!會中意你的”一個慈眉善目的阿姨贊嘆道。
“太太挑的人不會錯的?!泵芬棠眠^一雙鑲鉆的斯圖爾特高跟鞋,細心幫著旁邊的設計師比對著。
精致的銀制餐具在水晶大吊燈的照射下閃著刺眼的光,念之覺得自己的心像水晶分割成無數(shù)份的光芒一樣,被割碎了。
阿姨們端上一道道精致考究的菜品,三個盛裝打扮的女人坐在擺滿鮮花的長桌前,等待著序幕拉開……
她不記得那日究竟等了多久了,她只覺得自己是烈日下脫水的魚,被一點點風干,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死亡。
碎發(fā)垂耷在眉骨間,有些頹廢的慵懶,鼻梁挺直,眼眸很深邃,內(nèi)收外翹的丹鳳眼,睫毛濃密像是自帶一條眼線,面部線條幾乎完美。
不得不承認他長了一張撩倒眾生的臉,恍惚里有一瞬間,她幻想過未來。
他的腳步很穩(wěn),身上的襯衫皺了,緊實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xiàn),手里掛著外套,肩部線條很寬闊,腿很修長,及踝的黑褲下露出幾根經(jīng)絡……
雖是第一次見面,可念之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許是他的衣服是自己喜歡的顏色吧。
思緒如同麥浪在腦海里肆意翻滾著,胸口發(fā)悶讓人喘不過氣……
山林中下了雨,眼前一片黑綠卷著縹緲的白煙,茉莉白得森然,天很冷,可是隨風而起的清香卻溫柔繾綣。
“你,喜歡茉莉?”
那是第一次和他獨處,他走在前面一米左右,山林很靜,靜得只剩下兩個人的腳步聲。
他頓住了腳,回過頭來,“你喜歡嗎?”
見他回頭,念之心里突了一下,但含笑說:“很喜歡!”
在彼此為數(shù)不多的了解里,有一丁點兒的共同,是奢侈的!
或許是錯覺,念之竟覺得他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間變得異常溫柔。
“……你,工作很忙吧?”
這是一個死局,答案不重要,他都遲到了。
他不像個閑散慢怠的人,可褶皺的襯衫,他手腕上軟綿的外套還在囂張地散著酒氣,不知是在哪大醉歡愉后的印記。
她看著陸離,那是第一次離他那么近,三十來歲的年紀,眉眼間的殺伐決斷已盡顯,念之覺得很冷。
身上的冷往心里滲了,就像一直遮風擋雨的屏障被撕了個缺口,這會兒和著山里的冷氣呼呼往里灌。
最后她聽見陸離平淡地說:
“因為一早知道是你,所以遲到了。”
他是那種你無法把開懷大笑,推心置腹與他相連的人。他克制,淡漠,和他相處總有一層無形的屏障。
因為知道是你,所以遲到了!
話語就像毒蛇鉆入耳朵里,直接深入五臟六腑,那一瞬間,虞念之有種心臟驟停的錯覺。
原以為在圈里身經(jīng)百戰(zhàn)多年,再惡毒的詞匯都受過了,可他短短一句話,還是刺破了念之幻想的泡沫。
他抵觸到只有四個人的訂婚儀式都遲到了!
以為至少可以相敬如賓,歷來眾星捧月的虞念之,在翟陸離這兒,不過是他連謊話都懶得編的女人罷了!
其實這樣也挺好,他漏出底牌,念之安穩(wěn)地呆在感情的最底層,不會再有從云端跌落谷底的失落,反倒很踏實!
“嗚嗚嗚……”
“嗚嗚嗚……”
手機的震動響聲,把人從萬骨堆疊的地獄里拉出來。
念之覺得頭昏欲裂,迷糊著睜開眼:
寬敞的露天陽臺上擺滿了沙發(fā),念之望著莉園的青山白云,怎么睡著了。
榻邊的手機還在震動,是喬以南的電話。
“回國了?”念之一張口才覺著喉嚨像被燒過一樣,痛得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喬以南答非所問搶白道:“聽果果說你又喝多了!”言語間雖有責備,但更像是自家的孩子屢教不改既惱怒又無可奈何。
確實,喬以南也是一直把念之當孩子養(yǎng)著的。
“不多”
“怎么不愛惜自己,玩玩可以,但是要注意分寸,身體是自己的,怎么還和小孩子一樣……”
念之不置可否的笑笑,她想問:“喬以南,你是把我當成孩子?還是,在你眼里我就像個孩子?”
但她累了。
連珠炮似的問候,擾得她頭疼:“好了”終于在水龍頭的話閘中,掐斷了他的話。
念之從軟榻上支起身子來,這才看見了身上蓋著的薄羊絨毯子。
躺在沙發(fā)榻的時候,沒有毯子的,她心想莉園的阿姨還是心細。
“每次都白說,知道了還……”喬以南不認輸?shù)卦傺a了一句,突然他聽見念之說:“白令儀,下半年你的戲,我答應給她一個角色?!?p> 喬以南是博藝傳媒的董事長,他那些白切黑的手腕黑白兩道不少人忌憚,給白令儀一個角色,也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電話那端靜默了幾秒鐘:“噢?走后門啊,還沒見過你對誰那么上心呢?!?p> 念之出了名的佛系,在圈里從不和哪個女星抱團打堆,別人用來出位博眼球的緋聞,她歷來避之不及的。
上心!
很早就開始累積的痛苦,難言越來越多,念之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是冰刺暗箭,偌大的莉園讓自己無處遁形。
就像只睡在莉園的沙發(fā)上,本來已經(jīng)遺棄的記憶就又在睡夢中重新清晰地印刷了一遍。
自己所剩無多,他是喬以南啊,可一通電話竟為了一個白令儀!
念之的神情一瞬間無法抑制地崩潰,她很想大哭,歇斯底里的,但教養(yǎng)還是讓她壓住自己的情緒。
是了這幾天鋪天蓋地的通稿不就是
“新晉小花白令儀疑似與翟陸離好事將近”
“岐帆CEO翟陸離認愛白令儀”
“白令儀轉(zhuǎn)正有望”
……
她曾經(jīng)也放下所有去求過別人,恨不得以命相抵,但是……
熔心化腸的疼痛突然竄上來,鼻腔喉嚨一下被酸水浸滿,念之強撐著發(fā)苦的喉嚨開口道:“我已經(jīng)答應別人了”聲音很輕,但還是能聽出一絲顫音。
煙霧在黑夜里漸漸升騰,掩蓋了喬以南眉眼間某種復雜的情緒,他輕輕吐了一口煙,今晚的月亮很亮,國內(nèi)還是白天。
喬以南給虞念之的哪樣不是頂尖兒的,可虞念之驕傲得讓他覺得仿佛再好的東西配她都遜色。
虞念之一身反骨,管你是溫柔深情還是捧出金山,她都不在乎。
以南突然感覺心尖被掐了似的,他深吸了一口煙:“我是你的退路”
他說,喬以南可以是虞念之的最牢的靠山,喬以南是虞念之的形容詞。
虞念之是不會去巴結(jié)的,而且也沒必要。
念之用手指抹開了眼尾,她望著指尖的水漬,懵怔著。
喬以南一貫如此,霸道決絕,但話語又溫柔有力量。
“那你,想給她什么角色?”
念之破碎的眼眸灰暗下來:“跳梁小丑吧?!?p> 戲精,戲多又討厭,這是虞念之為白令儀量身定制的角色。
她抬眼望著天空,將身上的毛毯緊了緊。
屏幕已經(jīng)滅了好久了,黑夜里的猩紅逐漸弱了,直到火星燙到燙到手指他才猛地回神,煙灰細細碎碎地落了他一身。
虞念之該是干凈溫婉的,養(yǎng)得金貴嬌俏。
可到底被生活磨掉了些他不曾發(fā)覺的東西,喬以南突然有些心慌,覺得某種東西正在無聲的逝去。
今兒是周六,周末是虞家定的家人一起用餐的日子。
雖說是家人聚餐,其實也不過兩人而已!
一想到回去,念之覺得自己仿佛是泄氣的氣球,氣體在快速流失,肺部在慢慢壓縮,直到喘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