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感覺到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有些困難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赤瞳正趴在自己的床邊打盹,臉上有未褪盡的紅暈。
他還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穿衣服。
孔丘遠遠地朝著赤瞳吹氣,氣流準確地碰撞在赤瞳裸露在外的耳朵上,讓她猛地驚醒。
赤瞳挺直了背,一臉呆愣地看著孔丘。
“你幫我脫了衣服?”
赤瞳點頭。
“然后還幫我清洗了身體?”
赤瞳點頭,然而又搖頭,臉上通紅不已。
孔丘從蓋在身上的被子里探出手,揉了揉睡在枕頭上的額頭。
“剛才我做了什么什么來著?”
赤瞳神色略有停滯。
“破……破境了來著,恭喜——孔老師?!?p> 孔丘皺了皺眉。
“嗯,嗯,是……所以我應該覺得高興才對……”
“您怎么了?!?p> “沒什么。”
孔丘閉上眼睛有些沉重地呼吸。
“另外不必對我用敬稱。”
“好的,可是……”
孔丘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赤瞳忙靠近想要攙扶孔丘,卻不料被孔丘被子下面的景色羞得無地自處。
孔丘不知為何,意識竟然變得有些模糊。
“對了,那個掛墜,那個掛——你……你、你……”
“什么?”
“你……”
孔丘看見了自己一直在追尋的人。
孔丘坐直了身,任由被子被重力帶走,伸出一只手放在赤瞳的臉上輕輕地撫摸。
赤瞳不敢有所動作,盡管內(nèi)心已經(jīng)掀起滔天巨浪。
在孔丘的眼中,原本模糊的赤瞳的模樣逐漸清晰——然而卻不是赤瞳的樣貌。
而是,一張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溫柔的臉。
但孔丘仍舊警醒。
“你……叫什么名字?”
“赤……赤瞳……長官我的名字——”
“什……么?”
赤瞳的話毫無疑問傳入了孔丘的耳中,然而孔丘聽到并理解到的意思與赤瞳說出來的明顯有所區(qū)別。
“是你嘛……”
孔丘喃喃低語,意識更加昏沉。
他看見“她”撫了撫自己的臉——并且也能清楚地感覺到。
“她”的臉上帶著慈憐的笑,溫柔對孔丘說:
“再睡一會兒吧?!?p> 孔丘眼皮輕輕扇了扇,便再一次睡下,在臆想中人的懷中。
……
他們在討論。
他們在爭論。
他們已經(jīng)有結(jié)論了。
他們手一揮,一塊荒蕪的“石頭”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他們的手中抓著一條蚯蚓一樣的事物,它仿佛能夠在空氣中游走。
那是在諸天萬界為禍蒼生的妖靈,被他們活捉,廢除了它的神通,毀壞了它的智慧,并摧殘了它的靈魂。
他們把它扔向了那一塊“石頭”,然后朝著我指了指。
我明白,他們要讓我也去那里,鎮(zhèn)守妖靈。
我揮動背后與天空一樣的白色的羽翼,追隨著她,來到了這個星球。
或許她就將要永世被困在這里。
那么我也是。
在這一方凄慘的天地中,只有一個孤獨的她,和另一個孤獨的我。
他們還未滿足,對智慧已然被折磨得如同嬰孩的她說,請她用自己的力量為這個星球帶來生氣——為此,他們會為這里帶來數(shù)以億計的靈魂。
當然那不過也是另外的一批囚徒。
她含著笑地點頭,不知心中是否也有不甘。
她還不知道,將來她所創(chuàng)造的生命,會為她帶來死亡。
當然她沒那么容易消失,她會重生,而當她重生之時,便是那億萬的生命枯萎之時。
但是這囚牢呵——一切都將輪轉(zhuǎn)。
她與她所創(chuàng)造的生命必然會結(jié)下不能化解的仇怨。
便是你死我活。
他們笑著點點頭,一副滿意的樣子,于是一拍手,她被震碎,散化為塵埃。
同時無窮無盡的虛幻的事物洶涌地朝著這個星球席卷過來,空間中有足以讓靈魂奔潰的聲音——鬼哭狼嚎。
她的力量流失在整個星球中,她的尸體也遍布了整個星球。
她的尸體所化作的無比微小的粉塵,就是最初的生命形式。
我很無聊,整個星球上面都有水,明明從外面看起來不過是一顆灰色的石頭而已。
我不停地踢打這個星球,逐漸逐漸的,就有了陸地。
我孤獨地坐在陸地上,卻依舊很無聊。
細菌有細菌的文明,正如三葉蟲有三葉蟲的文明,恐龍有恐龍的文明,只不過這些文明總會在她重生之時瞬間崩潰,而當初的我——就以觀察這些文明的興衰為樂趣。
一開始我并不理會她,若不是她,我何至于要來到這里——何況她也只不過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存在而已,對于那跨度超長的時間來說。
他們投入了太多的靈魂在這個星球中,這么多的靈魂想要分割她,她只能無奈地接受很快滅亡的命運。
漸漸我們也開始說話了,她在重生以后能夠停留的時間也變得越來越長,那眾多的惡靈怨魂相互廝殺吞噬,最終有一大部分都化為了生命養(yǎng)料,浸潤進了這個星球。
我開始期待與她的談話,她一定也是如此。我始終坐在那個的位置上等她,萬年、億年。她只要醒過來,就一定會來找我。
這個星球上的生命終于在某一天擁有了平衡的生態(tài)模式,靈魂的數(shù)量與生命的需求終于能夠形成一個循環(huán)的圓,她也終于能夠以脆弱的軀干脫離那個死亡的怪圈,能夠近乎永遠地存活下去。
當那一天到來時,我們都非常的開心。
我還記得,她時常和我一起在我通過踐踏創(chuàng)造的陸地上漫步,她問我,要不要再創(chuàng)造一些更有趣的生命。
我說規(guī)則是必要的,難道你忘了自己經(jīng)歷的黑夜嗎?
她牽著我的手,露出天真的笑容。
她說這么久的黑暗是值得的,瞧這些生物多么可愛。
曾經(jīng)的她是妖靈,是惡龍,如今的她卻只是一個孩子。
一個——失去了輝煌與痛苦的過往的孩子。
在那之后的許多年中,我試著交給她很多道理,以及能夠變強的辦法,年復一年,在這個星球中的盡是令人愉悅的色彩。
我們一起擁有了最美麗的時光。
然而他們還是出現(xiàn)了,帶著無盡的軍隊,要求我們加入他們的陣營。
外面的世界成為了戰(zhàn)場。
就是諸神的黃昏。
然而我們卻看到了掙脫枷鎖的希望。
我們誓死不從,他們也因為戰(zhàn)爭的緣故無暇顧及我們,稍一整頓便撤軍離開,似乎來到這里只是出于偶然。
……
孔丘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個一片漆黑的世界,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亮,他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睜開眼睛。若是稍微膽小一點的人,想必這時候會被嚇到心臟驟停。
有血滴到了他的臉上,他舔了舔——是血,而且是陳腐的那種。
“你想要……”
一道縹緲并且虛弱的聲音出現(xiàn)在孔丘的腦海里。
“——真龍之眼嗎?”
孔丘向四周張望,然而什么也沒有。
“什么東西來著?想要什么真龍之眼?”
“你想要——真龍之眼嗎?”
依然是這一句重復的話,就像是被重新放了一遍的留聲,謂語與賓語之間明顯被屏蔽了一部分。
孔丘覺得應該敷衍。
“嘛……想啊,雖然其實這也不是我的本意——嗯,我……”
“你想要——”
那道聲音正在重復,卻又戛然而止。
一道光影投射下來,光影中的是一個男人,他渾身是血,背上插著兩塊不知是劍的殘骸還是其他什么東西的灰白色物件——或者說是風干了的白骨?他看起來就好像經(jīng)歷了折磨與蹂躪。
孔丘覺得他有一點眼熟,應該在哪里見過,可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孔丘仔細地觀察他,他好像也在仔細地觀察孔丘。
啊……你就是那個……用雙腿制造了陸地的天使?
我并不是天使——你還記得嗎,我叫翼。
翼?有一點小印象。
能夠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見到熟人,我得謝謝你給了我這難得的快樂。
嚯……是嘛……
當你進入厄多倫開始,我就想要與你取得聯(lián)系,然而我沒有想到你會自己進入我的空間,我更沒想到這個人是你。
我是怎么進入了你的空間的?
大概是走進來的。
我很值得你聯(lián)系嗎。
你的身上還有澤小子的味道……真是難得。
南宮澤嗎。
或許是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對于你剛才的問題——你毫無疑問是有價值的。另外……
想必你是見到她了。
誰?
這我可沒法告訴你,等等……你,好像不是……
翼頓了下來,看著孔丘,似乎要把他看透,目光游移間,定格在了一塊微微發(fā)光的事物上。
那塊石頭……掛墜?
你說這,這是我買的。
在這里的確有熟人——但是何必要如此?
什么?
空氣中只有沉默的聲音,然而翼卻好像在仔細地傾聽。
翼點了點頭。
我只是來見見你,并沒有特別的目的,原本我還以為找到了最契合真龍之眼的人呢,那么——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就此別過吧。
嘿,等等、那剛才那段回憶是怎么回事?
你說那個……
翼的影響逐漸變淡,聲音也越來越微不可聞。
那是我特意要給你看的。
你曾經(jīng)猶豫過,當然我也曾經(jīng)對你很不耐煩。
但是我的時間不多了。
希望這一次你不要再猶豫……
好好待她,
我會祝……
……
孔丘睜開了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一方小小的桌子上面睡覺,這個桌子被擺放在一間普普通通的房間里,房間有些昏暗,好像沒有通電,整個房間都靠掛在墻上的燭火照明。
當然這個房間也不是那么那么的普通。
比如在一面墻上靠著一個破碎的石像,因為剛剛從幻覺中清醒,就覺得它格外的眼熟。石像擺在左邊,右邊應該還有什么才對,不過那里只有一片空白,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特意搬走了。
孔丘聽到有人喝酒的聲音。
“小兄弟別睡呀……來,剛才我們,嗝——聊到哪了?”
桌子上擺著酒菜,對面坐著一位背已經(jīng)彎到了一種程度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