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顧有榛召來馬友德,吩咐他安排人手給每家客棧運送糧食菜蔬。奚浩凌也將能用的布匹準備好了,可惜數(shù)量不多,商量了一會兒,還是安排人挨家挨戶去送,至少每家送一塊布巾,告知他們如何使用。
做完這些,奚茂去城里巡視那收治病患的十二家客棧,顧有榛和奚浩凌又一次去了西山寺。因為顧有榛發(fā)現(xiàn),染病最多的人,都住在城北一條叫北斗巷的巷子里,而且他們也是第一批病人,他要去問問這些病人,希望能發(fā)現(xiàn)點什么。
西山寺今日又多了近一百位病人,一下子將所有的房間擠滿了。見到兩人,一位僧人疾步上前:“國師,將軍!怎么辦?已經沒有房間安置了!”
顧有榛當機立斷:“將大雄寶殿打掃出來,鋪上墊子,暫時安置病人!”
西山寺的大雄寶殿極其雄偉寬敞,能容納近千人朝拜,僧人有些猶豫,顧有榛似乎知道他的顧慮,接著道:“你去之后,對菩薩說這都是我的主意,若是菩薩怪罪要遭天譴,就報應到我身上!”
僧人還是不肯去,顧有榛索性亮出了尚方寶劍:“這是命令!我限你們兩個時辰內清理打掃好大雄寶殿,準備好墊子、被褥!”
不知是迫于尚方寶劍的威力還是顧有榛那肅然的神情,僧人最終還是領命離去。
奚浩凌湊到他耳邊說:“你不是國師嗎?國師不是最信神佛的嗎?你擾了菩薩清凈,菩薩真怪罪你怎么辦?”
顧有榛目光放得悠遠:“真要怪罪,那我就受著!”
奚茂舉起了大拇指:“牛!”
兩人一直在西山寺待到酉時末,戌時末才回到將軍府。
聽到馬蹄聲,一個小小的青色身影從將軍府奔出來,沖到顧有榛馬前:“師傅!”
顧有榛頭腦中似乎響起一陣炸雷,飛身下馬下意識地就要接住奔過來的那個小小身影,在兩人即將接觸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自己剛從西山寺回來,硬生生將自己變了個方向,金鯉就撞到了一個溫暖的物體——不是想象中師傅的懷抱,而是師傅騎的那匹馬。
“別碰我!我剛從病人那里回來!”顧有榛離金鯉遠了幾步。
金鯉揮手將臉上沾到的幾根馬毛捋去,見顧有榛好好用布巾蒙著口鼻,松了一口氣,說:“那師傅您快去沐??!這布巾也要換!我?guī)Я撕芏嗖计ミ^來,叫人趕制一些罩袍出來,就像我這樣的。近距離接觸病人的人都穿一身罩袍,一日一換,就不用那么麻煩了!”
奚浩凌叫人將兩匹馬牽走,走過來打量金鯉:“國師,這位是?”
“這是愛徒!”
顧有榛的介紹讓金鯉瞇起了眼睛:“我叫金鯉,大家都叫我小鯉!”
此刻的金鯉著一身男裝,聲音清脆,渾身上下都被一件青色的罩袍裹著,只露出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國師大人不近女色奚浩凌當然知道,但遠在邊城的他卻不知國師大人收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徒弟,所以他朝金鯉拱手:“原來是金公子,在下奚浩凌,守衛(wèi)邊城的驃騎將軍?!?p> 聽到這聲“金公子”,顧有榛本能就要解釋,但金鯉卻笑起來拉住他說:“奚將軍客氣了!叫我小鯉就好!”
兩人剛出門不久,金鯉就已經到了邊城,只不過一個從東城門進,一個從西城門出就沒遇上。金鯉滿以為顧有榛一定住在邊城府,到了才聽馬友德告知城里主事的是鎮(zhèn)西王之子奚浩凌,而且鎮(zhèn)西王也從燕州趕來了。金鯉對這兩人印象頓時好起來,在聽馬友德說了奚浩凌做的那些封城、重清癥病人分離、征用客棧集中收治等做法后,對這位奚將軍更是起了敬佩之心。
顧有榛和奚浩凌很快洗完澡出來,金鯉見顧有榛消瘦了些,但精神不錯,一身白衣仍舊仙氣飄飄的模樣就笑彎了眼。轉頭打量奚浩凌,見他身材挺拔,雖然大半張臉都被布巾擋著,但劍眉星目,還是能看出是個英挺的好男兒。
金鯉打量奚浩凌,奚浩凌也在打量金鯉,小小的一個,但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此刻又盛滿了燈光,不僅璀璨而且還帶給他幾分熟悉。
“奚將軍,我自詡有些處理瘟疫的經驗,但將軍的做法還是讓我很驚訝,不僅跟我想的異曲同工,還有很多勝過之處呢……”
金鯉說的不假,她只知道該封城,該隔離病人,減少人口流動,但奚浩凌卻將這些執(zhí)行得很好,特別是將整座城池分成二十個區(qū)域,每個區(qū)域都派了兵士管理,非常有效地杜絕了騷亂。
夸獎的話從小到大聽過不少,但金鯉的話不知為何讓奚浩凌很是受用,他擺了擺手說:“小鯉過獎!我是個帶兵的,做事比較粗暴,就想著沒有藥,那就先把染病的人管起來……”
顧有榛目不轉睛地看著金鯉跟奚浩凌你來我往,交談甚歡。剛看到她的那一刻,心底是滿滿的驚喜,隨即而來的是擔憂,但此刻看著金鯉熱烈地跟奚浩凌討論瘟疫,他一顆心突然安定了下來——因為他知道金鯉為何而來,他的小鯉,一直是個善良熱情的好姑娘,如果她覺得自己能幫上忙,一定不會坐視不理。這完全像他?。?p> 顧有榛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驕傲——師傅的驕傲,很快又覺得不對,心里那種熱辣辣的感覺仿佛在叫囂著快把這女孩揉進懷里,因為她跟自己是如此心意相通……
“師傅!師傅……”金鯉一連叫了好幾聲,顧有榛才回神。按捺下自己心中諸多復雜的心思,顧有榛問:“何事?”
“朝廷一共派了二十位太醫(yī),為首的是朱天德,我把他們安置在邊城府衙里了?!?p> “太醫(yī)院來的不是那兩位號稱瘟疫克星的王太醫(yī)和李太醫(yī)?”奚浩凌聽顧有榛說起過,朝廷應該會派這兩人過來,他有些疑惑,“這朱天德醫(yī)術如何?”
“他雖然年輕,但跟我一道兒在桐州處理過那里的瘟疫。而且醫(yī)術是家傳的,有個治瘟疫的秘方,明日一早就讓他去西山寺看看,他那個方子能不能用。”
顧有榛從未聽說過太醫(yī)院有朱天德這號人,他略皺了皺眉,點頭:“明日我們一道同去!”
奚浩凌將金鯉安置在了顧有榛的院子里,就在顧有榛一墻之隔的廂房。他十分“體貼”地說:“你們師徒倆肯定有很多話說,好好親近親近。”
金鯉這個現(xiàn)代人當然沒什么,顧有榛直覺應該給金鯉單獨找個院子,但話出口卻變成了:“我這徒弟嬌貴,還請將軍派個丫鬟過來伺候……”
奚浩凌自然答應——可不嬌貴嗎?這個子完全沒長開,聲音也雌雄莫辨,應該還是個孩子吧?看他談吐行至,極有見地,大方瀟灑,應當出自世家,這等人物他也有心交好,必須得好好伺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