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承平伯府門首,正門未開,上懸匾額書曰“敕造承平伯府”六字。東西兩側(cè)角門大開,有靚妝侍女笑著迎出來行禮。后面車上的菱歌和沈和靖的侍女先下車上前伏侍,清嘉和沈和靖也下車換乘轎輦,清嘉的侍女菱歌和沈和靖的侍女隨輦,有承平府的小廝抬了轎輦進去。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穿過儀門垂花門,至西花園門前才停轎。清嘉和沈和靖二人下了轎,承平伯的長孫女陳琴川領(lǐng)著侍從上前與清嘉見禮,又同沈和靖見禮。清嘉見今日除了宜春郡主,還有太康公主之女南平郡主和英國公的孫女。
眾人姊姊妹妹亂叫一氣胡亂見了禮,承平伯的長孫女陳琴川笑道:“可就等你們二位了?!?p> 清嘉笑道:“勞諸位久候,路上出了一點岔子……”說到此處后面的沈和靖輕輕拉了拉清嘉的袖擺,清嘉復(fù)笑,“就給耽擱了?!闭f完瞟了舒王之女宜春郡主一眼。
宜春郡主冷哼了一聲,陳琴川連忙笑道:“快進來說話?!?p> 眾人都穿著時新春衫,只見衣袂飄飄、彩裙迤地,言笑晏晏間眾人徐徐建步入承平伯府西花園內(nèi)的月到風(fēng)來亭中。
亭中置有大案數(shù)張,外圍錦屏,香煙裊裊,絲竹隱隱。案上設(shè)有各色內(nèi)造細(xì)點、時新果子。內(nèi)中屬太康公主之女南平郡主年歲最小,趁著眾人說話無人注意,遂行至清嘉身側(cè)問:“明兒的冊禮,姊姊去不去?”
清嘉知道南平郡主之母太康公主與其庶母淑嬪有些許過節(jié),于是順手拿起一柄石墨底子灑金折扇打開,半掩住面容,小聲道:“我必是去的。”
南平郡主若有所思,輕輕點了點頭。
彼時陳琴川走來笑道:“偏你們姐倆兒有話說,我們正商議如何作詩呢。你們也說說,今日這一社,應(yīng)當(dāng)怎么擬題?”
英國公府的左令昭笑道:“你是社主,反來問我們,可見是你思慮不周,須得罰酒一杯?!闭f這拿起金杯就灌酒。
眾人笑著附和,陳琴川哪里肯依?待要辯兩句,卻被眾人拉住,左令昭趁機灌了酒,放下杯盞笑道:“快說,你究竟有什么章程?”
陳琴川笑道:“好啊,一會兒誰做不出詩,等我親自灌她一大盞。依我說,今日竟做雅俗共賞的好。就得一‘春’字,各做一首七言絕,如何?”
南平郡主問:“如何限韻?”
陳琴川道:“我最厭限韻了,今日不限韻?!?p> 眾人都笑道:“這樣最暢快?!?p> 只聽陳琴川復(fù)道:“還有一事,我們又不是科舉,今日也不論狀元榜眼,只選一最次的,罰酒一杯,大家可愿意?”
眾人頷首,陳琴川一展實地紗袖子,合掌道:“那請諸位自便,游園賞春,我在這邊陳設(shè)筆墨。一會兒以一炷香為限,誰要是一炷香內(nèi)做不出,可就要落第了。”
宜春郡主笑道:“剛才還說咱們不考狀元榜眼,如今又說‘落第’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得再喝一杯。”說著又要灌酒。
左令昭笑道:“這杯且留著,等一會兒她‘落了第’,讓她飲雙杯?!?p> 眾人哄笑稱是,各自散去。宜春郡主見對面小敞廳上有琴臺,上置瑤琴,待要賣弄琴技,于是走上前去撫琴。清嘉側(cè)耳一聽,是首《小重山》:
春到長門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開勻。碧云籠碾玉成塵。留曉夢,驚破一甌春。
花影壓重門。疏簾鋪淡月,好黃昏。二年三度負(fù)東君。歸來也,著意過今春。
沈和靖輕聲道:“她撫的這一曲倒是好聽?!闭f完拾裙便走。
清嘉喚道:“好姊姊,你等我一等?!?p> 沈和靖笑道:“我要去瞧瞧那琴,你也一起?”
清嘉不愿同宜春郡主多言,遂道:“那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沈和靖點頭走開。清嘉一抬頭,見左令昭正幫陳琴川張羅收去幾案上的杯盞、陳設(shè)筆墨。陳琴川親自取了幾樣香插來,有蓮花式的,也有竹葉式的。陳琴川轉(zhuǎn)頭同左令昭商議著什么,二人湊得太近,耳墜兒掛在了一處,一旁的侍女連忙上前幫忙拆解。
清嘉見此也無意過去同陳左二人攀談,于是獨自立在花蔭下觀魚,忽覺自家的耳墜兒一晃,一回頭,只見是南平郡主折了一枝柳枝撥弄著她的耳飾。清嘉反手攀住柳枝笑道:“偏你這樣促狹。”
南平郡主道:“姊姊別生氣,我瞧姊姊在參禪,只恐你走火入魔才來招你的?!?p> 清嘉摸了摸自己的耳飾,又輕輕掠了鬢角,方道:“你有什么事要講?這樣神神秘秘的?!?p> 南平郡主嘆道:“我還在想明兒雙妃冊禮,我要不要進宮去?!?p> 清嘉想了想道:“公主去,你就去。若是公主不去,你也不去就是了?!?p> 南平郡主道:“我母親定然不去的。慧妃待我素來親厚,我覺得不去實在太失禮了,想著還是去的好。我母親卻說‘什么要緊事,只有舊人,又沒來新人。多發(fā)幾兩月俸,也值得這樣興師動眾的。陛下真是……’”說到此處,南平郡主忽然意識到自己失了言,遂住口不言。
清嘉忽然問:“你母親太康公主是不是同陛下置氣了?”今上膝下只有這一位公主,故而對太康公主愛重至極,太康公主也因此頗為驕矜。
南平郡主聽了左右瞧了瞧,低聲道:“姊姊……”
“你喚我什么?”清嘉抬眉問。
若從太康公主身上算起,南平郡比建安郡低了一輩。但太康公主駙馬系和王妃的表兄,若從駙馬身上算起,南平郡與建安郡又是平輩。南平郡主嗔道:“我喚你什么?姑姑?嬸子?”
清嘉笑著湊到南平郡主的耳邊呵癢,“我看你是癔癥犯了?!闭f完伸手便抓南平郡主的腋窩。兩人正鬧成一團,左令昭在不遠(yuǎn)處隔水呼喚道:“紙筆已經(jīng)有了,第一炷香也有了,誰先做一首?”
宜春郡主第一個走近月到風(fēng)來亭,撫好一令紙。眾人都湊過去,只見宜春郡主書道:
金入垂楊玉謝梅,小池新水碧于苔。
春愁春興誰深淺,燕子不來花未開。
她一氣寫成,不曾停滯,眾人都稱贊不已。左令昭笑道:“‘春愁春興誰深淺’,這一句最適?!?p> 南平郡主頷首道:“令昭姊姊說的很是,這個‘適’字最妙?!?p> 陳琴川道:“這個頭開的好,誰再來?”說完命小鬟換過新的木樨降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