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位于臨安西市,門口的兩只獅子飽經(jīng)風(fēng)霜,卻依舊不減其威。
鐘撰玉下了馬車,跟隨著來傳令的小官慢步而進。她雙手交疊在身前,雙眼平視,態(tài)度不卑不亢,好似一旁的兇神惡煞的守備不存在一般。
這傅正維涉嫌叛國、截殺朝廷高官、結(jié)黨營私等好幾項罪名,且每一項都茲事體大,審案的地方自然也不一般。
“鐘姑娘,這邊請?!?p> 傳令的小官帶著鐘撰玉在大理寺內(nèi)七拐八繞,甚至還在隱秘處下了兩層樓梯,進到地下的大理寺獄后,才在一扇不起眼的小門處停了下來。他邊推門邊招呼著鐘撰玉往里走,自己卻留在原地,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這便是到了。
鐘撰玉朝他點頭致謝,邁開步子便走進門。
大理寺獄雖位于地下,但這里五步一燭臺,十步一宮燈,照得整個大理寺獄燈火通明,藏污納垢無處遁形。
但這小門里面卻是昏暗的,鐘撰玉從亮處走進,眼前兀地蒙上了一片黑,只瞧見里面點燃的兩盞燭臺,火苗一跳一跳的,晃得她眼睛疼。
里面的人顯然都是經(jīng)歷過這情況的,是以過了好一會兒,鐘撰玉的眼睛能看見人了,他們才出聲道:“麻煩鐘姑娘了?!?p> 這聲音耳熟,像是前一日才聽過。
鐘撰玉瞇著眼睛看去,果然見御史大夫?qū)O樂平坐在上首左側(cè)朝著她笑,臉上的肉擠在一起,不顯油膩,反而像一尊彌勒佛,和藹又慈祥。
他的右手邊坐著一清瘦中年男子,蓄著一把不長的絡(luò)腮胡,看不清臉龐。
想必就是大理寺少卿周索杰了。
“見過孫大人、周大人?!辩娮癯麄冇话?,姿態(tài)大方。
“鐘姑娘不必多禮?!敝芩鹘苌斐鍪痔撎撘环觯骸斑@次請你過來也沒有什么大事,不過是與傅正維對對口供罷了?!?p> 鐘撰玉這才轉(zhuǎn)頭看向被吊在房間最里面的傅正維,挑著眉微微訝異道:“他招供了?”
兩位大人對她的避而不答,倒是傅正維聽到這話,桀桀地笑出聲:“我不招供能怎么辦,在這獄中受刑嗎?”
聲音沙啞,像是砂紙磨過桌面,又像在沙漠中暴曬數(shù)日沒有喝水。
鐘撰玉眨眨眼,答非所問道:“原來你還能說話,我還以為我那一簪子下去,不死也得啞呢。”
“郡主身手是靈敏,但到底是婦道人家,力道還是差了點?!备嫡S似乎毫不在意,竟還對她指點起來:“準(zhǔn)頭也不夠,要是再往右邊來一點,我可就命喪當(dāng)場了?!?p> “本姑娘這是故意留你一命,你是有多小瞧女子?”鐘撰玉翻了個白眼,不欲與這將死之人多費口舌,轉(zhuǎn)而向周索杰道:“不知要如何對口供?”
雖說御史大夫比大理寺少卿的官職要高,但這到底是大理寺,做主的還是周索杰。
是以周索杰指著面前的一張椅子,示意鐘撰玉坐下,然后才拿起了厚厚的一疊紙,問道:“你可還記得是哪日到的北望城?”
“二月的最后一日?!辩娮衤砸凰伎急愦鸬剑骸拔矣浀糜诌^了五日便是驚蟄,傅正維與天字軍也是那日才到的?!?p> 周索杰點了點頭,面上辨不出喜怒,只接著問道:“那你當(dāng)街遇刺是哪日?”
“這我記不得了?!辩娮癜欀碱^,努力在腦海里搜刮信息:“只記得北望城百姓開始忙著春耕了?!?p> 周索杰又點了點頭:“那你有何證據(jù)指控傅正維?”
“怎么就是我指控……”鐘撰玉話說一半,對上周索杰毫無波瀾的眼神,若有所感,于是話鋒一轉(zhuǎn),接到:“傅正維與北夷小部落首領(lǐng)達德勾結(jié),這是整個北望城都知道的事?!?p> “不錯,達德此時還在我御史臺獄里關(guān)著呢。”孫樂平接話道,臉上依舊笑瞇瞇的。
周索杰看了孫樂平一眼,又問道:“然后呢?”
然后?
鐘撰玉一愣,有些不明白這大理寺少卿想讓自己唱什么戲,就算是想讓自己搭戲,事先也沒跟自己通氣啊,這讓她怎么接?
“然后……”
鐘撰玉看著周索杰依舊沒有內(nèi)容的雙眼,艱難的開口,眼神看向旁邊還是笑瞇瞇的孫樂平,似乎從這萬年不變的眼神中看見了鼓勵,于是硬著頭皮開口道:“傅正維與北夷給勾結(jié),還使人放火燒了鎮(zhèn)北將軍府與秦府——秦府就是驃騎將軍秦義中的住處?!?p> 說到這里,鐘撰玉適時一頓,見他們面上沒有異動,便繼續(xù)說下去:“后來他想要誅殺鐘家軍的事情敗露,還讓手下人直接放了北夷軍進城,還好北望城百姓與我們是一條心才沒讓他們奸計得逞……”
兩人還是沒有反應(yīng),鐘撰玉心中思慮,又看了一眼孫樂平的鼓勵目光,壯著膽子說道:“他傅正維與北夷勾結(jié)已是事實,若不是我鐘家軍運氣好反殺了回去,他如今說不定已經(jīng)與北夷攻打下我大渝更多土地了!”
“好!”
周索杰雙手一拍,“嚯”地站起身,氣勢凌人地對著傅正維發(fā)問:“傅正維你可認(rèn)罪?”
原是想要聽這個。
鐘撰玉抹了一把額頭不存在的汗,心中腹誹,您要想聽這早說啊,把我整的那么緊張圖啥啊!
傅正維在一旁聽地懨懨的,見終于到了最后的環(huán)節(jié),連忙承認(rèn):“認(rèn)罪,我認(rèn)罪?!?p> 語氣中似還有些迫不及待。
“既是這樣,那此案就是了了吧?”
孫樂平也站起來問向周索杰,不知是不是鐘撰玉的錯覺,總覺得那張臉上的笑容更加真摯了幾分,連嘴角的弧度都高了。
不過孫樂平?jīng)]有給鐘撰玉探究仔細(xì)的時間,等周索杰一點頭,就拿著適才還捧在周索杰手里的口供,搖著腦袋走了。
周索杰還是沒有表情,只是深深的彎腰行禮,以示自己對孫樂平的尊重,待孫樂平的腳步聲走遠(yuǎn),才直起身子,看向鐘撰玉:“鐘姑娘,我送你出去?!?p> “周大人等等?!?p> 鐘撰玉一個箭步擋在周索杰的面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周大人,我想探視一個人。”
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周索杰遞上一張銀票,面額在上,隱隱約約看到上面“五百兩”的字。
周索杰不動聲色的將銀票收攏在袖中,問道:“不知鐘姑娘想探視哪一位?”
“秦白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