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亡命路（三）

　　追兵很快就趕上來將我們圍住，奇怪的是他們穿著晉國的百姓衣袍，而不是軍中士兵的打扮。來人共計九個，領(lǐng)頭的小頭目唇上有兩撇小胡子，看上去很是猥瑣。他拿出畫像看了看，將手一揮，其余的人便拿出各自的弓箭。

　　趁他們還沒來及瞄準(zhǔn)，阿錚迅速執(zhí)刀對小胡子沖了過去，雙方陷入混戰(zhàn)。

　　我抹去眼淚，努力看清周遭情形，見有人正對我拉弓，我急忙跳下馬，躲在小白的肚子下發(fā)射袖箭。那人未被射中要害，不過是擦破面皮，但毒藥迅速隨血液游走全身，他保持著拉弓的姿勢，僵硬地倒下。

　　一人驚叫：“小心！那小娘子會使毒！”

　　這時，被阿錚刺傷、劃傷的人和馬也紛紛倒下。

　　猥瑣小胡子恐懼道：“見血封喉？傳說中的見血封喉！沒救的。趕緊殺了這兩人！”

　　我知道，這是昨晚我在阿錚和梁毅的長刀上涂抹的毒藥起了作用，只要破皮就有效，無非起效時間長短的差別。

　　小胡子陰毒地朝我看，吩咐道：“射馬！”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嗖嗖嗖，幾只利箭已射中小白。我呆呆地看著小白躍起，發(fā)出痛苦的嘶叫，紅色從被射中的地方慢慢溢出，很快就在它美麗的白色外衣上留下紅色軌跡。“小白——”我失聲驚叫，眼睜睜地看著它重重摔落在鋪著枯葉的泥土上。小白美麗的大眼睛看著我，流露出悲哀的意味，漸漸匯成一滴大大的眼淚。

　　“夭夭，小心！”

　　左肩一痛，一支利箭晃動著尾巴上的羽毛已站在了我的肩頭。我伏下身，盡量避開向我射來的箭，忍痛高叫：“別管我，砍他們，砍他們的馬，報仇！”

　　血流了一地，我的小白怎么會有這么多血？金創(chuàng)藥也止不住。小白漸漸眼神渙散，我摸了摸它的鼻子，它閉上眼睛。心里又痛又恨，我必須做點什么！

　　抬頭看去，一地尸體，有人有馬。阿錚在小胡子和另外兩人中近身砍殺，使他們無法放箭。而那三人懼怕刀上的毒，一味躲避，漸落下風(fēng)。此時，對我射箭的人應(yīng)是看出我除了偶爾放出一支袖箭，什么都不會，扔下弓箭趕緊過去幫忙。

　　肩部劇痛，痛到我心跳如鼓，腦袋有點發(fā)暈，人卻又更加清醒。我伏在地上，悄悄靠近他們，集中所有精神瞄準(zhǔn)四人中武功最強的小胡子。

　　此刻，小胡子慌張避開阿錚的刀鋒，身上的皮襖卻被劃開。趁他緊張地低頭查看是否見血，我無聲地按動機關(guān)。“嗖”，袖箭射出，直指小胡子心臟。我正高興，小胡子忽然有所察覺，一招接住袖箭。這樣也能接住？我的心情頓時陷入谷底。再次瞄準(zhǔn)，只見小胡子驚訝地丟下袖箭，兩眼瞪著自己的手，隨即轟然倒下。省了一支箭，我大喜過望。剩下的三人看了眼小胡子，掉頭便跑。阿錚迅速拾起地上的弓箭，利索地解決了個干凈。

　　松懈下來，我便再也撐不住，伏在地上，覺得痛得很疲憊。

　　“夭夭，你別睡，千萬別睡。”

　　“嗯，我只休息一會兒?！蔽议]目道。

　　“你醒醒，要睡，也等治了傷再說?！?p>　　我答道：“不急?！?p>　　“怎么不急，我疼著呢?！?p>　　我強自睜眼，見阿錚果然身上的皮袍被劃開一道道口子，有幾處隱約可見血漬。

　　阿錚扶我坐起，忽然伸手點住我?guī)椎姥ㄎ唬掖篌@，“干什么？”

　　他不說話，而是用力撕開我肩頭的衣裳，然后眼睛盯著箭尾，抖著手握住。

　　我扭頭閉目，然后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啊——”劇痛中，我忍不住哭道：“疼……怎么這樣疼？我……我給人治箭傷……沒見他們疼成這樣。”

　　阿錚小心地把我靠在他身上，給我敷藥，包扎。

　　喘息著，我看向前方，“阿錚，我不行了，疼到眼都花了，到處都是白點子?！?p>　　阿錚把狐皮大氅給我披好，抬頭看天，“下雪了，夭夭?！?p>　　我往他懷里擠了擠，哆嗦道：“冷?！?p>　　阿錚把我半抱著扶起來，“夭夭，咱們得趕緊走。剛才那撥人不是軍中的，而是江湖殺手。他們沒回去復(fù)命，我擔(dān)心很快會有第二撥殺手追來。”

　　殺手？已經(jīng)從斥候升級到殺手了。瞧著赤霄用鼻子拱著小白，似乎是在叫它起來趕路，我不禁悲從中來，“阿錚，我真的走不動了，你自己走吧。”

　　“說什么傻話！”阿錚生氣道，“就像你不肯先走，我又怎么能丟下你？”他伸手給我抹去淚珠，充滿憐惜地看著我，“知道你疼，可我怕你用藥后昏睡不醒?！?p>　　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我扭頭硬氣道：“嗯，我們走?！?p>　　阿錚扶著我，我正要上馬，“嗖”的一聲，利箭破空而來。阿錚抱著我，一個轉(zhuǎn)身堪堪避過。“噗”，赤霄發(fā)出悲鳴，我驚愕地看見它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只箭羽，鮮血如泉水，不停地汩汩流出。

　　阿錚已隨手?jǐn)S出長刀，地上一人隨之慘叫，之后便無聲無息。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觀戰(zhàn)時見到射殺對方傷兵的情形……錯了，是我錯了，那些人該殺！如果不殺，死的就是自己。

　　赤霄哀鳴著倒在小白身邊，那雙眼睛也是淚汪汪地看著阿錚，很快便和小白一樣失去光彩。阿錚悄然扭頭，聲音顫抖道：“夭夭，我去把你的袖箭收回來。你等著?！?p>　　我跌坐在地，看著赤霄和小白。赤霄和小白在一個馬棚里長大，小紅馬變成英挺不凡的赤霄，小白馬變成高大溫柔的小白。它們都喜歡我，因為我會給它們吃糖；它們都喜歡阿錚，因為阿錚總是親自照料它們。它們一直都是我和阿錚的伙伴，在這個寒冷的早上，結(jié)伴一塊兒走了。

　　雪下得越來越大，我張口接住雪花，讓它在齒間融化，拿出一粒九轉(zhuǎn)還魂丹咽下。然后對阿錚叫道：“阿錚，咱們走！”

　　小白和赤霄一起走了，我和阿錚也要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