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紀(jì)：英雄的史詩

　　眾神與半神們，已經(jīng)消逝了許久。

　　新的世界悄然滋生，在無盡的虛空中，兀自分化清純的蒼穹，與渾濁的大地。

　　在這片嶄新的大陸上，神們曾經(jīng)存在的痕跡，化作一個又一個不為人知的遺跡，潛藏在大海、山谷或密林深處。

　　可逝去的終為逝去。這片大陸上，神力再也不復(fù)存在。人們生下的皆為凡人，沒有半神產(chǎn)生，更沒有眾神顯跡——祂們只存在于只言片語的神話、傳說與敘事史詩中。

　　凡人們羨慕祂們的無邊偉力，不朽的生命，以及壯麗的生平。卻畏懼祂們的結(jié)局。

　　因為，在每一篇史詩、神話與傳說中，這些偉大存在的歸宿總是異曲同工的——便是隕落，與自己的世界一同陷入黃昏。

　　不論是視榮譽如生命的眾神，還是放蕩不羈的半神，似乎總有一種名為“妖魔”的入侵者，將祂們逼入絕地，可各篇傳說中對于“妖魔”的記載卻寥寥無幾。

　　于是人們只好將它們當(dāng)作恐嚇孩子的材料，不曾放在心上。

　　諸神時代，世界存有八方，還有數(shù)不清的大陸與汪洋；半神時代，世界存在四方，接踵無邊的陸地與河川。

　　直至凡人們的時代——就只剩一個世界，一片大陸了。

　　但凡人們的競爭性，似乎還勝于半神——從零零落落幾個小小的原始部落開始，發(fā)展成了繁星一般數(shù)不勝數(shù)的村落群。從星星點點的數(shù)千族群，繁衍成一個足有八系人種、數(shù)量達到千萬的龐大種族。

　　此過程內(nèi)，戰(zhàn)爭便從未停歇。

　　直到最后，整個大陸的人類，分裂成了四派——神秘而富裕的東方、貧瘠而寒冷的北方、溫和而豐腴的西方、落后而弱小的南方。

　　數(shù)十個或大或小的帝國與城邦，在這四方實力的主導(dǎo)下，爭先恐后地建立。然后，又組建軍隊，開啟新一輪的入侵與反入侵。

　　——這就是人類。

　　雖無眾神與半神的偉力，僅憑手中兵刃與胯下馬匹，以及媲美神明的智慧，就能統(tǒng)治這片大陸，并彼此征伐。

　　然而他們卻無法知曉——在他們最上方的蒼穹之外，藏匿著無邊無盡的、欲圖將身下萬物撕成粉碎、將那片繁華大陸瓜分殆盡的入侵者。

　　它們磨牙擦爪，隨時等待著“主”的召喚，咆哮著撕碎身下的天穹，飽食那些自稱為“人類”的弱小生物的血肉……

　　它們，在等待一個時機……

　　“不要心急……總會……會有機會的……”

　　它們相互告以竊語，以此相互勸慰。

　　“身下的繁華，終究會是我們的……嘻嘻……不……不要心急，遵聽“主”的呼喚……沒有那群愚蠢的神明的阻撓……我們終將為所欲為……”

　　于是，暗潮涌動。

　　然而人類尚且茫然……

　　……

　　作為東方最強大的列王之一，辛的生活一直是極為奢華的——他暴躁好戰(zhàn)，卻又懶惰非常。

　　在富麗堂皇的宮殿里，他能臥躺在豪華的金色王座上，盡享身前的歌舞升平與繁華的宴會。

　　在遠(yuǎn)方蒼茫的沙場上，他卻強迫著數(shù)萬將士為自己戎馬疆場，以手中的利刃與身下的駿馬左征右伐，攻城略地。

　　他雖無神明的偉力，卻自認(rèn)為“現(xiàn)世的真神”——事實證明，大部分的列王都是如此認(rèn)為的，作為萬千凡人的統(tǒng)治者，在神明隕落的時代——他們，即是神明！

　　但他們也認(rèn)為：“帝王死社稷，天子守國門”——必要時刻，尊為列王的他們，也會用鮮血與兵刃，捍衛(wèi)自己的榮耀，以及種族的榮耀。

　　可沒有一位帝王真正認(rèn)為自己會馬革裹尸。

　　直到那一天。

　　……

　　那天，天不放晴，四起大霧氤氳。

　　漸漸的，奶白的濃霧染上猩紅，并逐漸變得愈發(fā)粘稠。

　　列王們不約而同地登上堡壘與城邦的女墻，不約而同地遠(yuǎn)眺同一片天穹——那里，一片片如同蛛網(wǎng)般密集的裂縫，正逐漸擴大。

　　絲絲血霧，就是從那處滲出的——如同一張被紅墨水泅透的白紙。

　　一時間，四地嘩然，居民驚駭，秩序崩潰。

　　巫師們哀號著“天災(zāi)”，赤足跑向朝殿；術(shù)士們痛呼著“亡國”，裸身沖入王宮。

　　“天生異像，人族將亡，神明重生，妖魔禍?zhǔn)馈钡念A(yù)言未風(fēng)先雨地傳遍各國——農(nóng)民們發(fā)瘋似的收割稻谷，商人失了魂般拋售商品，大臣們不再上堂，就連遠(yuǎn)疆奮戰(zhàn)的各方軍士，也不約而同地停下矛戈，急匆匆地趕回自己的家鄉(xiāng)，不顧軍令如山。

　　唯有列王尚存理智。

　　“這世間哪還有什么神明，不過都是虛傳”東方的天子頭帶冠冕，目光炯炯地望向破碎的遠(yuǎn)空，“如今，只有吾等，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罷了！”

　　于是，在列王的命令下，各國將領(lǐng)被冠以“英雄”之名，帶領(lǐng)著麾下軍士與他國將卒組成了人類最堅實的一道壁壘。

　　“摒棄前嫌，團結(jié)一致！”西方的君王如此宣告，“唯有一統(tǒng)對敵，我等才有幸存的機會！”

　　浩浩大軍，兵刃流光，就這樣枕戈待旦……

　　……

　　“我們沒有神明的偉力！”

　　“我們沒有半神的身軀！”

　　“我們僅有手中的刀劍，身上的盔甲，背后的弓矢，以及胯下的戰(zhàn)馬！”

　　“但我們的死敵，卻是未知的，如同惡魔、毀滅過神明的存在……我們不知道以往的歷史，更不知道眾神隕落的原因；我們不知道我們的命運，更不知道未來的末途！”

　　身披灰色十字條紋戰(zhàn)甲的將領(lǐng)揮舞著手中利劍，策馬怒喝著。

　　“這世間若無曙光，只有永夜……”

　　“那我們，便殺出一個黎明！”

　　“屬于人類的黎明！”

　　……

　　戰(zhàn)馬的鐵蹄轟轟烈烈地踏過大地，震顫得沙礫抖動，塵土飛揚。

　　刀鋒擦得雪亮，戰(zhàn)旗熨燙得整潔。

　　遠(yuǎn)方的連山下，紅霧凝聚成汪洋，深處隱約有不明的存在比較交纏、蠕動。淅淅律律的竊語，此起彼伏地響起，直至響徹云霄。

　　植株枯竭，萬物死寂——數(shù)不盡的歲月后，諸神與半神曾遭遇過的慘狀如今重臨世間。

　　可死去的一切不再重生——因為主宰這世界的統(tǒng)治者，再無神明的偉力。

　　最終，兩軍相交……

　　最終，人類在大陸與海洋中所向披靡的刀鋒，第一次遭到如此有力的阻擋，且被侵略者回以慘痛的挫折。

　　但令深紅中的存在驚異的是，作為大陸上最脆弱的種族，人類在此時卻爆發(fā)了無以倫比的力量。

　　他們嘶吼著“捍衛(wèi)家園，誓死力爭”的口號，爭先恐后地將自己的血肉，擋在入侵者的爪下。雖不經(jīng)一擊，可沒有人膽怯，也沒有人退縮。

　　因為，他們的背后，是最后的家園……

　　……

　　“倘若世界再無曙光，那我們便自己殺出一個黎明……”

　　嘶吼著，直至耗光身體上最后一絲體力；廝殺著，直至磨盡刀刃上最后一絲鋒銳……

　　戰(zhàn)馬不知累死了幾匹……

　　將士不知更換了幾批……

　　只是他們終究堅持著心中的信念，并永遠(yuǎn)不改……

　　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太久了，久到人類一方的指揮者都不知道更換了幾代……

　　但令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是，入侵者們，竟然退卻了……

　　瞭望著遠(yuǎn)方逐漸湮滅的赤色魔霧，各方戰(zhàn)場上幸存的將士幾欲喜極而泣——他們或是替不知幾代以前的祖先從軍，或是替曾曾祖父完成夙愿——上一代的將士們早已不再年輕。

　　這場戰(zhàn)爭，持續(xù)太久了。

　　但最終，竟然是弱小而執(zhí)著的人類，完成了眾神都未曾完成的偉業(yè)……

　　“倘若世間再無曙光，我們便殺出一個黎明！”——這一句話，成了所有將軍與英雄的座右銘。

　　這個豪杰輩出的時代，最終以勝利畫上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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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屬于人類的時代，從此持續(xù)……

　　虛空中屬于諸神的火苗悄然目睹了一切，但它知道，入侵者們并未真正失敗，它們只是銷聲匿跡了，并茲此不疲，覬覦著又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