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賑災（二更）

　　“你覺得，到底該不該，讓太子或者姜無忌去蜀地？”熙寧帝坐在書案前，喝了口龍井，問道。

　　霍罡揣摩熙寧帝的心思是一把好手，他笑了笑，“陛下心里其實已有圣斷?！?p>　　這會子問他，也許是起了疑心吧。怕他倒向太子，或者說，怕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

　　熙寧帝笑了笑，不再說話。

　　“你這老狐貍，有話不能直說么？”

　　“殿下千金一軀，去蜀地，不合適?！?p>　　根據(jù)往常經(jīng)驗，大地動之后，常常也有小的地動出現(xiàn)。若天降暴雨，非常不安全。

　　“當初派他去嶺南平叛，你也沒說他是千金之軀?！蔽鯇幍垭p手放在膝蓋上，身子微微往前傾，嘴角輕翹。

　　霍罡福至心靈，“那時候殿下尚且需要磨礪。此一時彼一時嘛?！?p>　　“老匹夫！”熙寧帝笑罵道。

　　霍罡輕輕頷首，只是心里生出幾分不自然來。

　　除了太子和姜無忌，誰去蜀地賑災，似乎都沒有他們合適了。

　　君臣對坐，一時無言。

　　乾清宮的燈亮了一夜。

　　次日清晨，熙寧帝下罪己詔，另采納楚國公的諫言，令蜀地官員各自根據(jù)地方災情賑災，朝廷戶部統(tǒng)一撥發(fā)賑災款。

　　前朝國庫里出了銀子，后宮也沒有拖后腿。

　　經(jīng)太后和皇后商議，六宮減少開銷，各宮娘娘捐出了部分首飾，用作賑災。

　　宮里都這樣了，各家也不好再憋著不出錢。

　　霍水兒得知這消息時，霍府里正在開小型的會議。

　　自從朱珠去了家廟，老夫人也閉門不出，一時間清凈許多。

　　尹娘子正在向她匯報最近大廚房的開銷，歷經(jīng)上次風波，她更加成熟穩(wěn)重了。事無巨細，更加上心。

　　“大地動？”霍水兒想起后世那場驚天動地的災難，在醫(yī)療衛(wèi)生發(fā)達的后世，尚且令人悲痛不已。

　　何況如今。

　　她沉默了一下。

　　“京城莊子上今年的收益，都捐了吧?！?p>　　“姑娘？”紫蘇有些不確定，跟了霍水兒，她慢慢知道，霍家收益最高的不是金陵祖產(chǎn)，而是京城郊外的莊子。

　　就這么都捐了？不止紫蘇，連幾個管事也愣了。

　　“多少也是一點心意?！被羲畠旱共挥X得錢財有多重要。

　　能幫一點是一點吧，現(xiàn)在是夏季倒不覺得，蜀地濕氣重，入秋之后百姓再沒有房子住，實在是受苦。

　　“姑娘深明大義?！弊咸K心悅誠服。

　　上午說了，下午賬簿就送到了東宮。

　　季淵看著那厚厚的一冊，一時間喉頭哽住，他的嬌嬌，竟然也成了心系家國的女子。

　　心里再動容，當著眾人，面上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霍家此舉，不止孤會記得，災區(qū)百姓，也會記得的。”

　　對比起那些官員走形式一樣的，掏出一點點銀子就覺得肉疼，霍家出手不可謂不闊綽。

　　霍罡上朝時，有正直但是家境貧寒的官員甚至向他表達出欽佩和敬意來。

　　一時間不止朝臣，京中百姓也知道了。

　　霍家常年采購的菜蔬農(nóng)戶，甚至想白搭小半年的蔬菜。只是霍府都被管束過了，不占這些小便宜。

　　蜀地賑災的物資和銀兩前腳剛從京城走，即便是加急，從運輸，分配到百姓手里，再快恐怕也有十來天的樣子。

　　誰知御史臺再次接到匿名舉報，蜀地百姓顆米未見，災情愈發(fā)嚴重，朝野嘩然。

　　當初幾個御史所擔憂之事如今成了現(xiàn)狀，熙寧帝想要問罪，都不知從何問起。他想砍人，當初這事還是自己拍板定的。

　　又氣又急，還是當了甩手掌柜，躲到道觀里煉丹去了。

　　徒留季淵一人收拾這把爛攤子。

　　“殿下，戶部尚書景大人求見。一大早就來了，站了許久了?！?p>　　“不見。讓他回去把賬算清楚了再來見孤。”季淵一面看著案牘，一面吩咐道。

　　“是?！?p>　　“殿下，蘇姑娘，回來了。”

　　男子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只是隨口過問，“人找到了？”

　　列英猶豫了一下，“是太后娘娘?！?p>　　“祖母找了那么久都沒找到，這會子倒是如有神助?！奔緶Y直覺有貓膩。

　　“也許之前蘇姑娘……就是被太后娘娘拐走的？”

　　“如果是拐走的，宋昀庭不會不管她的?！奔緶Y起身，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頸，立時有宮人呈上提神的茶湯。

　　“殿下的意思是，蘇姑娘是自己想回來？”列英覺得奇怪。

　　“你問孤，孤問誰？”季淵好笑得瞥了他一眼。

　　列英連忙請罪，“殿下恕罪，卑職等一定盡心盡力。”

　　“你們盡心也沒用，估計這會兒人都快到京城了?！奔緶Y盯著書案上的白兔鎮(zhèn)紙，心里想著對策。

　　“那該如何應對？若不然，卑職派幾個兄弟，在水路上……”

　　季淵打斷他，“太后的人也敢殺，活膩了？”之前攔攔也就罷了，心照不宣的，他不肯讓太后找到蘇玉，太后也沒惱羞成怒。

　　這會子，人都接上了，再截，就不好看了。

　　“可是，主子……您不是要去江南？”列英頗有些郁悶，困惑。

　　“去江南也不是現(xiàn)在走，滿朝文武都盯著孤，往哪兒走？”季淵瞧著列英一臉懵，頗有些無奈。

　　“可這會子蘇家姑娘回來了，太后必是要主子迎娶蘇姑娘的，霍姑娘怎么辦？”

　　季淵蹙眉，思忖了一下，“嗯……這樣，明日再隨孤去一趟開元寺?！?p>　　“是?！?p>　　靜一那老和尚不是回來了么？去讓他想想法子。要是能讓蘇玉和自己命格有沖突就好了。

　　他盯著案上的木牘，又想到了剛剛的戶部尚書，朝廷發(fā)的賑災款數(shù)目對不上啊，要不是接到了情報，他也不信有人真的心黑到吃賑災的銀子。

　　楚國公……忠靖侯……威遠侯……還有一個名字，被季淵在心里列出來，又劃去。應當是不可能……

　　會是誰呢，手伸得那么長？

　　江南那邊傳話說，真是多的頭緒也理不出來了。此行江南，幾乎是迫在眉睫。這節(jié)骨眼兒上，蘇玉又回來了。

　　明滅不定的光影在季淵瘦削的臉上跳躍。

　　蘇玉在江南失蹤過，陰司在江南傳教，現(xiàn)在平添賑災款項貪污，看上去和江南像是沒什么關系。

　　他在地圖上指了指江南那處，劃了一個圓圈，到底是何人作祟。

　　“十皇子有沒有來傳過消息？”

　　“未曾?！?p>　　“多少天了？”

　　“十天?！?p>　　“嗯?！?p>　　“王元禮，最近有無異動？”

　　“還是和往常一樣，除了去工部應卯，就是去太平書局找書，還是尋《梅溪四記》，書局的掌柜說啊，這些版本差別也不是很大，從未見過這么癡的，連那些字眼子都摳得清清楚楚?！?p>　　“哦，還有個奇怪的，王元禮以前不愛聽戲，昨個兒竟然去聽了一出戲?！?p>　　“聽的是什么？”

　　“《鳴鳳記》?！?p>　　“這王元禮，恐怕是做不了'雙忠八義'，朝堂上也是容不得嚴嵩父子的。”季淵喃喃道。

　　“他沒有再和郡主有來往了吧？”

　　“除了前些日子在書局碰見過，最近倒是沒什么交集?！?p>　　“嗯。”想必是上回說開了，姜玉也看清了。

　　“繼續(xù)盯著?！?p>　　“是?！?p>　　“倒也不必等明日再去開元寺了，今日就去吧?！奔緶Y甫一想到明日是定要見那個戶部尚書的，事情繁多，倒不如現(xiàn)下立刻辦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