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回過神來,從車頂躍下。
“愛德華叔叔好,”蘇菲禮貌地微笑。
這位血裔家族的族長,是她為數(shù)不多真正敬重的長輩,每次遇到他,都會保持應(yīng)有的禮敬。
然后,她看向了安德烈,說道:“怎么,見到我很驚訝嗎?”
她感到了對方的眼神中有些怪異。
“算是有點吧,”安德烈也不知該說些什么,隨便回應(yīng)道。
“你的氣息越來越強了,”愛德華能感到她已然成為了大魔導(dǎo)師,但面龐反而浮現(xiàn)擔(dān)憂。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能有這樣的魔法造詣,也是他平生僅見。
“但一定要注意,不能過于焦躁,以后的路還很長,殺心太盛,容易在魔法的道路上迷失,”愛德華規(guī)勸道。
他依稀記得當(dāng)初見到蘇菲時,那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兇煞之氣是有多么的盛烈,如同從深淵走出的魔鬼,讓人生畏。
如今,情況好轉(zhuǎn)了許多,可依然要小心復(fù)發(fā)。
“明白,”蘇菲微微點頭。
“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出發(fā)吧,”愛德華說道。
蘇菲與安德烈兩人自然沒有意見,同時,大批的車隊在菲爾金斯城堡的周圍開始集結(jié)向城外走去。
去北方參加家族聚會,是血裔家族的隱秘,愛德華身為菲爾金斯商會的會長,走到哪都引人注目。
所以這次北上之行,他以做生意為借口,帶領(lǐng)大批冬季貨物前行,掩人耳目。
“你這是什么鬼樣子?”蘇菲神色微凝,她剛才就覺得不對勁。
心中大致有了猜測,愛德華應(yīng)該是告知了關(guān)于她的一切,不過,對她來講,反正這也算不上秘密。
因為馬車準(zhǔn)備比較少的緣故,愛德華把她與兒子安排在了一輛車上。
“我知道了你的事情,”安德烈誠懇地回答道。
蘇菲的故事,任何一個人聽了都很難保持冷漠,況且,他還多次受到了她的幫助,心中已當(dāng)她是朋友。
“知道了又能怎樣,你這是什么表情,是同情嗎?我討厭別人的同情,”蘇菲冷聲說道,態(tài)度有些生硬。
對于以前的事情,她很不愿提起,這是她心底最深處的傷疤,一旦觸動,她的情緒難免會激動。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安德烈解釋道。
“我其實想說,你很了不起,在我眼中,你是一個頑強的女孩?!?p> 這是他的心里話,一個四歲的小女孩孤身一人走到現(xiàn)在,肯定經(jīng)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如果一個普通人經(jīng)歷這些,早就崩潰了,可蘇菲沒有。如果他與蘇菲身份互換,他覺得不一定有對方做的好。
她的路要比尋常人艱難的太多太多了。
“你真會安慰人,你知道我平常做什么的嗎?”蘇菲凝望著他,語氣有點冷。
“殺手,”安德烈回答道。
“是啊,我是殺手,在組織中可以算的上頂尖。從我加入以來,殺了很多人,以后可能還會殺很多人,如果你要是真的有同情心的話,倒是可以去同情一下那些在我手下的冤魂,”蘇菲很輕松,很冰冷。
“你打算一直這樣嗎?”安德烈問道。
在他眼中,蘇菲不是殺人狂,他也知道這是她在早年生活的方式,是不得已的選擇。
可是以后呢?或許有一天,等她大仇得報,又該何去何從?
蘇菲一怔,她似乎有點沒想到,安德烈會這么問。
“不是每個人生下來都有那么多選擇的,”蘇菲開口說道。
“當(dāng)年為了生存,為了變強,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仇,我已經(jīng)殺了太多人,彼此之間更是結(jié)下了血海深仇,許多人也想要我的命。
況且,組織多年來,在我身上也花費了無數(shù)的心血,想要脫離他們根本不可能,無論是何種原因,我都會一直這樣下去。
我沒得選,因為這是我的命?!?p> 蘇菲說完后,眼神異常的冰冷,可是在深處卻有一絲無奈,可是她不后悔。
命運……
安德烈有些悵然,這個話題確實很沉重,仔細(xì)想象蘇菲的經(jīng)歷,確實沒有更多的選擇。
可命運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
至少在內(nèi)心深處,安德烈從來沒有這么想過。
他說道:“在十六年前,有這樣一件事情……”
“有一位居住在鐵流城的年輕母親,產(chǎn)下了一個男孩,雖然生活艱辛,但也過的下去,平凡而快樂,男孩的降生還為這個家庭增添了喜悅。
只可惜,好景不長。男主人在干活時摔成重傷,家里的頂梁柱垮了,重?fù)?dān)落到了年輕母親的身上,為了治病與養(yǎng)育孩子,家里的積蓄花光,反而還欠下了一屁股的債。
這讓原本就貧苦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年輕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面,每天還有大量的債主上門,生活陷入了絕境,很快她就想到了自殺。
嚴(yán)格來說,格蕾絲太太是死過一次的人。
當(dāng)時的她心灰意冷,想要抱著孩子跳崖,她穿著單薄的衣服走到崖頂,冷風(fēng)穿過讓她瑟瑟發(fā)抖,就在她閉上眼睛打算縱身一躍的時候,懷里的孩子叫了一聲,媽媽。
這是他來到世上的第一句話,也正是這句話,讓她回心轉(zhuǎn)意,放棄了自殺?!?p> “格蕾絲夫人?你說的是考斯特的母親嗎?”蘇菲問道。
“是的,在我眼里,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安德烈沉聲說道。
“有的事情確實無法改變,但選擇權(quán)還是握在我們的手里,我們可以面對,也可以逃避,無論何種境地,我們都可以作出自己的選擇?!?p> “如果某件事情你很想做,但是因為太難而無法選擇,別忘了你還有家族,還有我,我們都可以幫你?!?p> 把一切事情扛在肩膀上,選擇獨自承擔(dān),這種生活太難了,再堅強的人無法忍受的了。安德烈無權(quán)決定一個人的人生,但還是想說出自己的觀點。
他的話講完,蘇菲的表情凝滯了,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跟她說這種話。
這種感覺難以言喻,如同一道暖流縈繞在心間。
“想哭嗎?我可以把肩膀借給你。”安德烈見她這個樣子,開玩笑道。
蘇菲笑了,美麗的面龐上有了燦爛的光。
她的眼淚早已流干,性格比常人堅強的多,當(dāng)然不會哭泣。只是很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也很久沒這樣子笑過了。
“謝謝你,”她說道。
“光說謝謝就行了嗎,沒有獎勵嗎,這么有哲理的一番話,可不是誰都能講出來的?!卑驳铝也幌氚褮夥崭愕奶翋?。
“哦?你想要什么?”
“比如親我一下什么的,老實說,上次我都沒什么感覺,我們再來一次吧,你就往我臉頰上親就行。”
安德烈不說這個倒還好,一說起來,蘇菲的臉色微變。
“看來你很想再來一次啊?!?p> “來十次都行,接不住的話,算我腎虛,”安德烈哈哈一笑,很是灑脫。
嘭!
蘇菲抬手一拳轟出,打在了他的胸膛上,緊接著,他的身體倒飛而出,竟直接被轟出了車廂,形成了一個拋物線,打飛了出去。
我靠,這丫頭翻臉也太快了吧!
在半空中,安德烈的神色無比驚訝,而蘇菲卻站在車內(nèi),面龐發(fā)紅,羞憤地望著他。
在他倆的后方不遠(yuǎn)處,是愛德華乘坐的四輪馬車。
此時的他,手中捧著一面銅色的鏡子,神色相當(dāng)?shù)淖匀慌c輕松,甚至還有點得意。
只是,這鏡子很特殊,上面浮現(xiàn)的不是他的面孔,而是安德烈的母親薇薇安的。
“這事靠譜嗎,你別給辦砸了?”
薇薇安的聲音從鏡子中傳出,神情有些擔(dān)心。
“放心吧,我縱橫大陸多年,辦事從不會出差錯,”愛德華自信道。
“我觀察很久了,蘇菲不是真的一點不近人情,心里也是有柔軟的。而且,我跟霍克還打聽過了,在學(xué)院中,兩人應(yīng)該有不少的交集。”
“說不定二人的關(guān)系,比你我想象中要親密的多?!?p> 其實,車輛是足夠用的,這是愛德華夫婦二人的特意安排,把兩人放在一起。
兩個人都已經(jīng)成年,按照吸血鬼的風(fēng)俗,十六歲的年紀(jì)是可以談婚論嫁的。
“霍克這人說話一向不靠譜,你確定他說的是真的嗎?”薇薇安還是保持懷疑的態(tài)度。
“就算不靠譜,但總不至于,兩人一見面就打起來吧,”愛德華輕笑道,言語之間透露出強大的自信。
“這點小事,你就不要婆婆媽媽的了,你放心,我很有經(jīng)驗。”
“說的也是,在這件事上,誰有你經(jīng)驗多?咱倆結(jié)婚之前,你沒少禍害家族中別的小姑娘吧?”薇薇安陰陽怪氣道。
“你看你,怎么又扯到子虛烏有的事情上了,”愛德華慌了,趕忙解釋道。
就在此時,車窗外響起了一陣慘叫,正好是安德烈從車廂中被打飛了出去。
“什么動靜?”薇薇安在鏡子中,不能看見全貌。
而愛德華的表情卻相當(dāng)精彩,錯愕不已,臉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看見了兒子被打飛,以及蘇菲羞怒的表情。
菲爾金斯商隊的隨行人馬也更是驚詫,下巴都快掉下來,這動靜還差點以為遇到敵襲。
驚慌間,并沒有大隊人馬膽敢過來劫掠,才安下心來,只有空中那高高的拋物線,惹人注目。
“快看,少爺起飛了!”有人高聲喊道。
蘇菲下手不重,只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從車上摔出去,稍微有點尷尬。
這個漫漫路途上的插曲,很快就過去了。
越往北方走,路上的雪越深,道路也越荒僻,可他們的步伐卻只快不慢,大概七八天的功夫就走出了奧古斯都帝國的范圍,來到了廣袤無垠的北境。
與此同時,在鐵流城,萊斯頓魔法學(xué)院內(nèi),一處安靜的塔樓中。
壁爐在安靜地燃燒,火光溫暖明亮,地面鋪設(shè)紅色的地毯,室內(nèi)裝飾簡單而整潔。
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滿目的高大書架,環(huán)繞房間,書籍古樸厚重,仿佛蘊含了無窮的知識。
在這,有一位美麗的身影,在伏案工作。
她面前擺了厚厚的書籍,神色自然,手持鵝毛筆,在空白的本子上書寫著下學(xué)期的教案。
她正是安德烈的班主任,葉妮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