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疑竇叢生
躲在水缸中的華安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凝神傾聽，南墻邊去歲落盡葉子還未發(fā)出新芽的大樹不時發(fā)出“吱嘎吱嘎”的晃動聲。呵呵，那可不是風(fēng)吹的動靜，應(yīng)該有人正站在上面。
“喵喵——”城墻外野貓不時叫一聲，竟然能讓城內(nèi)的回應(yīng)，貓妖吧？呵呵。
“嘎——”烏鴉聲最為響亮，可隨著這叫聲響起，整個世界很快安靜下來，沒有了那種身處蛛網(wǎng)中的緊張與詭異感，哪怕能遙遙聽見集市的人聲！
這個時候，華安才從破缸里走了出來，重新伸展身體。
脫掉一件內(nèi)衫，將裝著人參的皮兜裹嚴(yán)，他來到尸體跟前，反復(fù)同記憶中的“白老大”對比，直到在看到對方耳廓時才恍然大悟。原來進(jìn)屋與出屋的兩個白老大根本不是一個人，難怪他會留意對方的痦子，那應(yīng)該是多年精研易容術(shù)的直覺，記住一個陌生人身上的最大特點(diǎn)。
華安并沒有走進(jìn)廢墟，這一切事不關(guān)己！
小心地掃除自己的痕跡，幾個飛縱，消失在巷子里。
他離去不過盞茶工夫，本地衙門的捕頭接到報(bào)案，趕了過來。見到滿院的廢墟，震驚后又復(fù)麻木：“報(bào)上去吧，又是江湖人，咱們管不了。”話音一頓，又道，“好在這里是個廢院，與百姓關(guān)系不大?！?p> “老大，這尸體還是搬去城外的義莊？”
不等捕頭回答，就聽“噗噗噗”的聲音響起，眾人看過去，見剛才的那具尸體轉(zhuǎn)眼之間化成一灘黃水，連衣服都腐蝕殆盡。
“老……大……大……太……太可怕了?！币粋€捕快顫聲說。
“還好，一直聽老大的，‘不要輕易用手觸摸江湖人的尸體，哪怕他身上有大量財(cái)物’?！?p> 眾人掩住口鼻，將這灘液體掩埋后匆匆離去。
至于今天死去的采參客，誰又記得他，誰又能想起他呢？
這，便是江湖中人的下場！
華安提著一包人參，在巷子里一路奔跑，很快回到孫駝子酒館的后院客房。
他跑去灶房提了兩桶熱水，用皂粉將全身仔細(xì)搓了兩遍，又用特制藥粉泡了澡，這才將換下的衣衫同皮兜拿去灶下燒掉。
灶房無人，只有燒熱水的大鐵鍋還在冒著水蒸氣。華安將衣服一件一件丟進(jìn)灶火中，看著火舌將其吞噬，心下略定。在丟到皮兜的時候，一粒蠟丸從縫里滾出。見此，華安臉色立馬變得陰沉，等重新檢查過皮兜，再無所發(fā)現(xiàn)后，將其重重丟入火中，很快化為灰燼。
握著蠟丸，華安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捏開，從中抽出一張紙條。待讀完上面的內(nèi)容，臉色變得鐵青一片。
“安驊，你在干嘛？”孫小紅的聲音響起。
見她走了進(jìn)來，華安調(diào)整表情，扯著一個微笑道：“烤火?！贝藭r，他仍是一個臉色蠟黃的病漢，名叫安驊。
孫小紅語氣輕快地道：“沒想到風(fēng)三公子的靈丹如此好用，你似乎都不咳嗽了。哎呀，若是再問他求兩顆，不知能不能治愈你的病?！?p> 華安聽她說起這個，語氣也輕快不少，點(diǎn)頭微笑道：“咳嗽確實(shí)已經(jīng)停下。那可能是風(fēng)三公子的保命藥，哪有那么好求的。不過下次遇到，若是能求他將大夫介紹給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孫小紅甩了甩兩根長辮子，拍手道：“這是個好主意。那藥雖好，卻未必對癥，還是找大夫好好瞧瞧才對?！?p> 華安點(diǎn)頭：“正是如此?！碧а劬鸵妼O小紅正定定地看他，不由耳尖滾燙，似有火焰燃燒，一直燒到臉龐?？上?，此時他臉上涂了易容的藥粉，看不清里面通紅的面孔。
今天的安驊眉眼帶笑，有種溫柔涌動，孫小紅驀然有種心動的感覺，正要羞澀移開眼睛，卻又發(fā)現(xiàn)他耳尖紅彤彤，遠(yuǎn)不是平時的蠟黃，不由多看了兩眼。
兩人目光相接，都有些瑟縮，但又同時勇敢且堅(jiān)定地望過去，一時間頗有“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之感。
兩人默默凝視對方。許久，華安才低聲道：“若是，若是能找到神醫(yī)治好病，我再來找你?！闭Z氣頓了頓，又用更低的聲音道，“我叫華安，今年二十一歲，家住姑蘇城?！?p> 孫小紅雙眼一亮，猶如星辰，臉上光彩乍現(xiàn)，回道：“我是孫小紅，今年二十歲，家住太原城?！?p> 兩人對視，均會心一笑。
孫老頭“吧唧吧唧”抽著旱煙袋，不時朝灶房的位置看一眼，那小子品性武藝不差，可身體太病弱，遠(yuǎn)非良配。
自從尋寶的江湖人離去之后，太原城清凈不少，就是小酒館的生意變得越來越差，對此，孫駝子從來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在這里呆滿十年，完成許下的諾言。
此時他右手臂吊在脖子上，盡管手已能活動自如，但還不能用力，更不能施展武功。手沒有被徹底廢掉，這已是意外之喜，偶有不便純屬正常，孫駝子很想得開。
見老父滿臉擔(dān)憂，他不由笑道：“年輕人的事就該讓年輕人決定，千萬別用‘為她好’的名義要求她一味順從?！?p> 孫老頭先是點(diǎn)頭，但很快面色隨之一沉，冷聲道：“你還在為年輕時候的事怪我？”
孫駝子輕笑出聲，搖頭道：“怎么會？都那么多年過去了。您老心思太雜太深。”
孫老頭笑罵道：“你就說我想得太多不就完了？！”
孫駝子搖頭：“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意思。”
孫老頭沉默不語，稍后才道：“我已不再年輕，上官金虹猶在壯年，若是他一往無前，我必輸無疑。”
孫駝子不贊同道：“為何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功力上他未必能夠贏你。然而還沒有比試，你已經(jīng)認(rèn)輸，且還為這種認(rèn)輸尋找各種證明，你有想過為何如此嗎？不要說為了小紅，為了我?！?p> 孫老頭默默吸了好幾口煙，呼出的煙霧被聚攏成一團(tuán)，掩住他的面孔，讓人看不清表情：是什么讓自己這么怕輸？僅僅是年老體衰？有沒有為虛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