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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春華后來聽見顧然的消息已經(jīng)是好幾天后的事情了,判了個秋后問斬連累的齊頌爵位也沒保住。
只是齊家沒落與否似乎和她再沒關(guān)系了,因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齊春華是個娘親慘死不得父愛的可憐小娘子,且即便如此她也能夠長成現(xiàn)在這般正直無私賢惠貌美。
不過一月,齊春華甚至成了東京城各家教女的典范,但她心里也清楚這名聲更多的還是看在陸家的情面與榮王的情面罷了,至于齊春華本人更像是個傳說還未能讓人親眼去看一看。
原來說是去寧相觀祈福如今實在也是用不上了,每日只待在福月園里養(yǎng)傷,陸觀潼與陸鶴齡李瑤夫婦放心不下她也來過幾趟,只是再未見過那個救命恩人趙端賢了。
齊春華每天也是閑的無聊最多也便是和韶庸聊聊天談?wù)劷?jīng),韶庸是個古怪而又好玩的人,與他待久了連齊春華都變得越發(fā)開朗起來。
日子長了那些仇恨漸漸不那么外露,戾氣也漸漸輕了許多。按韶庸的話來說她似乎真的開始找回作為齊春華該怎樣生活的精神氣兒了,散漫而又貪玩。
這一個月也過得極快,轉(zhuǎn)眼便也是要回陸家了。
今日里也不知道是哪位貴人出門拜三清道祖了,偏門外一眾侍衛(wèi)將里三層外三層守的嚴密非凡,春桃趴在欄桿上遠遠望去有些自顧自的嘟囔著
“又是他們,初一就是這般陣仗?!?p> “誰?。俊饼R春華突然趴在了春桃的肩膀上,春桃望得正出神被她嚇了一跳,也不顧什么身份有別直埋怨道
“姑娘,你要嚇死我啊!”
齊春華卻笑瞇瞇的摸了摸春桃的頭發(fā)喃喃說
“呼嚕呼嚕毛,嚇不著?。“パ?!你到底瞧什么呢?”
春桃無奈的指了過去,只見怡池旁的偏殿烏泱泱的圍了一堆人,
“初一就見這些人來,來時也都有這些個提刀侍衛(wèi)跟著,好大陣仗??!”
齊春華踮起腳尖微微點頭隨即便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春桃,你該不是看上里頭哪個郎君了吧?”
“姑娘!”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說也奇怪??!觀里竟也讓這些人帶著刀就進來了,春桃要不……咱們?nèi)デ魄茊h!”
春桃壓制著少女天生的向往與好奇,勉為其難的勸誡道:“這樣不好吧?”
齊春華微微轉(zhuǎn)頭看了眼四周輕聲便道:“秋棠不在,我覺得很好!我都被她看了一個月了什么也不能做的。再說了,咱們今日就要回府了,錯過了,再想看可就沒機會了?!?p> “姑娘覺得好,那就好!”說罷跟著自家姑娘的步伐急急忙忙就往怡池走去。
宣節(jié)校尉金選剛一跨進偏門便看見兩個穿著道袍的少女鬼鬼祟祟的往上清殿方向去了。今日有貴人前來本不該有人的,見此情形他不自覺的就拔刀出鞘想要上前可還未再有動作手就被人按了下來。
“門口有人守衛(wèi)她們又進不去,你做這么大的架勢給誰看?”說話之人是個頭戴烏紗折上巾,身穿黛青琵琶袖圓領(lǐng)袍上繡鶴紋的郎君。
金選聽他吩咐便立刻收了刀微微低頭以示遵命,兩人遠遠望著兩個小娘子的背影,那二人還未到上清殿便轉(zhuǎn)頭登了上清殿旁的通云齋。
郎君微微拍了拍金選的胳膊笑道
“你瞧,何必緊張?”
這小郎君雖面容生得是一副高貴冷峻,可人卻極是愛笑,粲然一笑的樣子滿都是專屬于少年郎的朝氣。只讓人覺得再無半分疏離,反倒想同他一起笑了。
金選微微行禮,十分尊敬的說道
“是我多慮了?!?p> 郎君緩緩說著話:“知錯就好,知錯就好。以后遇事要冷靜,要沉著,要三思,要先多想一想,不要動不動就拔刀,你要是傷了人家咱們拜三清還靈嗎?”
金選低著頭深深吸了口氣并不說話,只是乖巧聽訓(xùn),郎君倒也不管金選想什么只是仍然說教著
“裴舅舅過幾日就要回來了,你這么沖動裴舅舅他……他……她她她……不好了……”
金選低著頭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裴公怎么不好?哪里不好?”
“什么好不好……不是裴舅舅!是她們!”
金選疑惑著抬起頭便看見郎君一邊指著通云齋一邊朝著上清殿方向加快步伐,郎君手指之處只見剛才那兩個少女正從通云齋的側(cè)殿翻了窗子借著兩殿之間的一棵老松便往上清殿的二層閣樓爬去了。
金選急忙便追了上去,剛想要拔刀那郎君卻又在他面前停了下來,皺著眉頭訓(xùn)斥道:“收起來,隨我安靜上去不要把事情鬧大了?!?p> 金選微微點頭,兩人便裝作無事的樣子一邊受著殿外護衛(wèi)的禮一邊不慌不忙的進了上清殿。
此時的齊春華一手搭住春桃的胳膊一手還握著此前帶著的團扇,若是此前知道還要爬樹這般麻煩早便不帶這團扇,省的如今成個累贅扔都沒處扔。二人躡手躡腳向樓梯處走去,只走到香案旁趴著扶手微微向下看去。
“清玄道長在講經(jīng)?”
齊春華下巴抵在自己手中的團扇之上略一思慮便轉(zhuǎn)頭輕聲質(zhì)疑著。
春桃伸著頭看了一眼便也問道
“清玄道長不是從來不講經(jīng)嗎?這來的我瞧著也就是對普通夫妻,竟然能請得動清玄道長?”
齊春華嘆了口氣只道:“這架勢怎么可能只是普通夫妻?你聽清說什么了嗎?”
春桃踮著腳又向外伸頭,殊不知那袖子將桌上的香灰微微掃了些下去,齊春華還未動作便突然見得樓下有一個戴著交腳幞頭的侍衛(wèi)抬了頭向上望去,若不是那交腳幞頭笨拙惹眼而她又眼尖只怕立時三刻她二人就被抓個現(xiàn)行。
齊春華立馬拎著春桃的脖頸將她揪了回來貓下身子一起蹲在香案旁。
“不好,應(yīng)該是發(fā)現(xiàn)咱們了,快走!”齊春華剛轉(zhuǎn)頭便看見自己的前方站著兩個人,一個一身黑一個一身黛青,她還未來得及向上看看到底是誰便聽見一陣急促腳步隨著樓梯逐漸逼近,齊春華也不管許多只帶著春桃噌的一下就鉆進了香案桌下。
獨剩下金選與小郎君在一旁大眼瞪小眼的望著被桌上黑布遮了個嚴實的舊香案。
郎君先是一愣隨后突然就笑了出來,他倒是頭一次看見被捉了現(xiàn)行還能這么若無其事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的。要是此時自己將她二人出賣了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金校尉……”
金選微微轉(zhuǎn)身,看著兩個頭戴交腳幞頭的侍衛(wèi),淡淡問道
“何事?”
為首侍衛(wèi)行了禮方才說道
“我等剛才聽見上面有所異動,不知是校尉在上面,也不知校尉和身后那位在上面做什么?”這侍衛(wèi)話雖然話說得恭敬,可要問的話卻始終如一,沒有一點余地。
郎君轉(zhuǎn)了身微微推開金選方才向前走去,直走到那侍衛(wèi)面前,才笑問
“小王做什么,需要同你們說嗎?”
侍衛(wèi)一見小郎君立刻便就跪了下去,仍是那番語調(diào)不冷不熱的喊著
“八大王,小人們不知是千歲在此,還望千歲見諒?!?p> 所謂八大王,本朝只有一個,便是先帝在世時最寵愛的兒子,更是如今官家最小的弟弟最喜愛的弟弟,趙端賢。
“你們領(lǐng)的是哪家的差事?武德司?金吾衛(wèi)?還是大哥家的府兵?”
“回千歲,我等是奉許相爺之命前來護衛(wèi)大王?!?p> 郎君聽了這話微微挑眉也不說什么便彎下身子拍了拍領(lǐng)頭侍衛(wèi)的肩膀淡淡說道
“無事,起來吧!小王一時好奇上來瞧瞧,剛才不小心掃了些香灰下去還望二位莫要見怪?!?p> 領(lǐng)頭侍衛(wèi)微微轉(zhuǎn)頭看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黛青琵琶袖確實是沾了些香灰痕跡,復(fù)又望了望身旁的侍衛(wèi)一眼,那侍衛(wèi)便附和道
“是,小人剛才也見到八大王上來了,想必是誤會了。”
領(lǐng)頭侍衛(wèi)緩緩起了身,又再行禮尊敬的說道
“小人們冒犯了,只是此處乃大王聽經(jīng)之地,還望八大王早日離去?!?p> 趙端賢一邊拍著自己的袖子一便微笑著說道
“知道了,我再逛逛就下去了,你們先去吧!”
“是!”
金選看著那二人一邊往下走去一邊還不住的回首望向自己與趙端賢,眼中的懷疑與警惕昭然可見,便有些忍不住的罵道
“狗奴?!?p> 金選身旁的趙端賢一只胳膊搭著扶手一只胳膊叉在腰間微微笑道
“這狗奴是受了許謂許相公的差遣,許相公是受了官家的命令,你是罵許相公還是罵官家?”
“我……不敢!”
趙端賢轉(zhuǎn)了頭,那一雙靈動的鶴眼微微瞇起突然就變的凌厲異常,金選也不敢再直視只低下了頭,良久才覺得肩上一重。
“我說的話你都要記住,別到丟了命的那天再后悔。”
“是?!?p> 八大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轉(zhuǎn)身說道
“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