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里,貝爾納先生前前后后給您寄來了十五封加急的信件。喏,這是第十六封?!崩整湢枮榇骷{拿來一杯溫水,左手拿著一封巴掌大的信。他將信封和水杯放在戴納身前的小木桌上,輕聲感慨:“真是位癡情的先生啊。他的措辭一定飽含對你的急切的關心,卻又處處謙讓,為顧及你的感受。遇見他是你的幸運。”
“是的,他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運?!贝骷{無力地將信紙拉扯開,展開信紙的手微微顫抖。她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信上的內(nèi)容,目光戀戀不舍地在那清秀的字跡上停留了片刻,隨即果斷地將信折好,丟在桌子上。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貝爾納先生加封男爵的儀式是在今天舉行吧?!?p> “是的,現(xiàn)在就在進行這個活動?!?p> “那你可是缺席了?!?p> “我過去了,豈不是諷刺嗎?”
“你不過去,那更是諷刺。”
“反正都是諷刺就是了,那不如不去。”
戴納起身走到窗前,呼吸著窗外凝固的空氣,焦躁地扶住了額頭。
勒麥爾站在桌旁,忽覺身后有異動。他回頭看去,只見戴高樂夫人面色憂郁地站在門口。
“失陪一下?!崩整湢杹G下這一句話,轉(zhuǎn)身走出戴納的房間。
戴高樂夫人見他隨自己出來,便轉(zhuǎn)身順著走廊緩慢地向前走。勒麥爾跟在她身后,聽著戴高樂夫人的高跟鞋與地板相碰撞的聲音,心里默算著他們的步數(shù)。
戴高樂夫人突然轉(zhuǎn)身,她雙手交叉在胸前,向前踏了一步。勒麥爾隨即向后退了三步,沖戴高樂夫人彎腰致意:“非常抱歉,夫人?!?p> 戴高樂夫人看著他的眼睛,皺眉道:“勒麥爾,你還記得你自己的身份嗎?”
“我當然知道。我的任務是作為助理,幫助戴高樂一家,不,幫助戴高樂公司芳華永存?!?p> “那你為什么要告訴切利亞那些事情?”
“您已經(jīng)知道了?!?p> “我得到管家的消息,切利亞這兩天都沒有進過她的練舞室,而且她將她的舞蹈服用剪刀剪碎了,并且全部丟進了垃圾桶中?!?p> “或許是這樣的沒錯,但是我并不知道,她并沒有告訴我?!?p> “那么現(xiàn)在你知道了。請你告訴我,切利亞還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她即將和貝爾納先生離婚?!?p> 戴高樂夫人一時間說不上話來,她在走廊中踱來踱去,神色不安。
她沉默良久,驟然回頭,緊緊地盯著勒麥爾,壓抑著自己的聲音道:“真應該扣光你這個月的工資!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吧!”
勒麥爾看著戴高樂夫人,正了正胸前的領帶,長舒了一口氣:“請您稍安勿躁?!?p> 戴高樂夫人冷笑不止,她冰冷的目光審視著勒麥爾。在她眼中,這個男人簡直瘋了。
“你非要奪去我的生命嗎?我的靈魂已經(jīng)被削去一半了?!?p> “我相信她會給這件事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p> “你根本就不懂她。她從小到大都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困難,那些困難都被我和西蒙鏟除掉了,她的前半生是非常順利的,沒有一點波濤洶涌。她的陽光與純真太單薄了,她的堅定禁不起風吹日曬。經(jīng)歷過傷痛后她會盡力用自己的陽光將黑暗驅(qū)散,可是那種負面情緒會縈繞在她身邊,在她不需要偽裝出安然無恙之前,日日夜夜地折磨她。這種負面情緒會驅(qū)使她做出非常不理智的選擇,就好像她要和貝爾納離婚一樣?!?p> “她比您想象的要堅強,也比您想象的要理智。您可千萬不要低估這個靈魂。”
“我不認為她會做出比我更理智的選擇?!?p> “或許吧,她或許是沖動的,但她絕對不會向您一樣,默不作聲。她會轟轟烈烈地終結(jié)這一切。這正是她的優(yōu)點吶。”
戴高樂夫人怔住了。
“夫人,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我應不應當告訴您?!?p> “在我這里沒有什么禁忌?!?p> “我希望您將負責人的位置主動讓給切利亞小姐。您或許可以速戰(zhàn)速決,利用拖延的方法叫她無法繼承公司,可是您阻止不了她與貝爾納先生離婚的事實。她說一不二。為了不讓切利亞小姐付出的努力打水漂,您不若后退一步,且看她的造化?!?p> 她沉默不語。
“夫人,我可以親吻您的手背嗎?”勒麥爾說著,單膝跪在了她身邊。
戴高樂夫人向他伸出了左手。勒麥爾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相信您是愛她的。確實是如此的,對吧?”
“一點沒錯?!?p> “那么您可以同意這個請求嗎?”
她又別過頭去。
勒麥爾靜靜地等著,用期待的眼神看著她。
“那么,除了同意,我還有別的回應嗎?”
“我想是沒有的,夫人。您是位堅強的女性?!?p> 戴高樂夫人回頭看著勒麥爾,她復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我雖然答應你的要求,但我有另外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
“我要監(jiān)護權,如果她做出了什么不合適的決定,我希望我可以和她再做商議?!?p> “您一直都有這份權利,它從未被剝奪?!?p> “那你回去告訴她這個消息吧,我希望她可以知道,她的母親非常愛她?!?p> “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這一點,請您放心。”
“我知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她。我的話,你代我轉(zhuǎn)告她就是了?!?p> “好的,夫人。”
戴高樂夫人目送著勒麥爾走到戴納房間前,看著他輕輕敲了敲戴納的房門,推門進屋,又關上了房門。她心頭一顫,快步走到戴納房門前,將耳朵輕輕附在了房門上。
戴納的聲音溫柔而冷淡:“好,勒麥爾,你去幫我訂兩張去英國的船票,我們明天就啟程。”
貝爾納帶著一副拘謹?shù)男θ菝β盗艘惶?,拖著疲憊的身子送走了家中的客人,倒在了沙發(fā)上。他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隨后叫來老先生,輕聲詢問道:“收到她的回信了嗎?”
老先生向他躬身致意:“抱歉,目前還沒有。請您再多等幾天?!?p> 貝爾納用右手扶住了額頭。他深深地吸氣,深深地呼氣,每次呼吸都好像吞噬掉了他一大口靈魂一樣。
“我去為您倒一杯水。”老先生轉(zhuǎn)身就要去倒水。
“您早些休息吧,我自己去就好?!必悹柤{急忙叫住他,露出了一個疲憊的微笑。言罷他便起身去廚房。
貝爾納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他將玻璃杯握在手里,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杯子里的水,卻絲毫沒有要舉起杯子喝水的意思。
大門方向傳來了三聲清脆而歡快的敲門聲,老先生急忙跑去開門。
“嘿伙計,恭喜你?!眮砣讼矚庋笱蟮匦χ蚶舷壬c頭致意,隨即大步地走到貝爾納身邊,將一瓶紅酒放到了廚房的桌上。
“你換了件新風衣。我覺得米白色非常適合你?!必悹柤{將玻璃杯放到一邊,直起身子來。
“是的,這是卡拉送給我的。”達倫驕傲地在貝爾納面前轉(zhuǎn)了個圈,這舉動甚是滑稽。貝爾納僵持不住,笑出聲來。
達倫毫不見外地從一旁拉來兩把椅子,坐在貝爾納面前。他順手拿來兩個高腳杯,在兩個杯子中倒上了半杯的紅酒。
“看來我,來的不太是時候?!彼χ{(diào)侃道,把盛滿酒的高腳杯遞到貝爾納面前。
“幸好你早早地離開了,這幫了我大忙。”貝爾納在達倫面前坐下,接過高腳杯,端詳著手中的藝術品,輕聲道。
“我知道你不想叫我看到你虛假微笑的樣子,沒事伙計,我也是這樣。”說完他慢慢地喝了一口酒,“話說回來,戴納那邊怎么樣了?”
“她還是沒有給我回復?!?p> “你現(xiàn)在頹廢極了,貝爾納?!?p> “我想我是的,或許我的樣子不堪入目?!必悹柤{稍有些慌張地四處張望,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達倫帶來的那瓶紅酒上。他瞇縫起眼睛:“這是文森公司的紅酒?”
“他們公司的紅酒有一種特別的味道,自從第一次喝到我就沉淪于這種味道了?!?p> 貝爾納看著紅酒上的標簽,愣了半晌,這才淡淡地回應道:“那我以后可要好好品嘗品嘗,謝謝推薦。”
達倫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他一把拿過桌上的紅酒酒瓶,為自己倒上了半杯酒。
“紅酒不是那么喝的,威士忌才是?!必悹柤{的目光隨著酒瓶被達倫抽離開,他用飄忽不定的眼神看著達倫,無奈地笑笑。
“對你來說都差不多吧?!边_倫在貝爾納的注視下將高腳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喝完長嘆一口氣。
貝爾納淡淡地看著他,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他的笑明顯帶有諷刺的意味,達倫一下子就看明白了他的笑意,卻絲毫沒有察覺到貝爾納的敵意。
達倫將高腳杯放到了桌上:“看來你真的非常需要她。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你飽受思念折磨。”
“戴納在這里的時候,十一點之前永遠都不會缺少歌聲與歡笑。我發(fā)現(xiàn)我離開了她,幾乎沒有歡樂的時間了?!?p> “你把她——”
“我把她當做我的生命了。沒有了她,我這個人就沒有靈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