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薇卻很平靜,這源于她內(nèi)心的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任白源之如何跪伏在她面前,哀哀欲絕,也不動搖分毫,并不吐露所下之毒為何物。因了身為白源之母親的緣故,眾人并不敢將她如何,白源之尚且跪求于她,白家其余人等,又如何能刑囚于蘇薇。
因此上,局面就此僵持。白源之不能傷害親身母親,也不能眼睜睜看著生身父親就此踏入黃泉。他的結(jié)發(fā)之妻鄭氏,雖相伴左右,也不能違背他的意愿,對蘇薇做些什么,況且,蘇薇除了這一件事之外,待人接物之上,也是得到眾人稱贊的。
特別是對鄭氏,一力包容于她。令她初嫁入白家之時,即感到溫暖如春。這樣的婆婆,是如何也挑不出錯的。只是,她如今這般做為,到底傷了白家一眾人的心。一時之間,混亂紛紛驟起,仿佛是一夜之間,白府門外便圍了數(shù)十人,隨著時辰的推移,人數(shù)越聚越多,眼看即將出現(xiàn)動亂。
且說白家是以何為營生,三代以上,都位居人臣,雖未出過宰相,首輔之類的重臣。也是位于金殿之上的臣子。說起來,他們家,倒與別家不同些。一般是子承父業(yè),他們家卻是一代為禮部之官,另一代可能卻為吏部之職,甚至同代之中,也有武職在身。
說起來,也是正常,這仿佛正說明,白家代代人才輩出,在各處皆有白家的實力展現(xiàn),是不是。但他們卻恪守本職,到了嚴苛的地步。所謂不結(jié)黨營私。在白家人那里,恐怕體現(xiàn)得更為顯著些。因為連白家人對自家人,也是恪守原則,互不牽連的。
至于對自身的嚴苛程度,參照白孟德,病榻之上的行為,就可窺見一二了。這倒不是白家人冷血,相反的,確是滿門忠義之士。柳清源曾贊過:“白家世代如此,忠義二字,確是當?shù)闷?。雖然迂腐了些,老夫卻是看得慣的?!?p> 此代輪到白孟德,卻是做起了皇商。他尚且兼著殿前將軍一職,專司掌管都城內(nèi)外治安。因半年前,告了病假,及至纏綿不起,已是返鄉(xiāng)休養(yǎng)。兒子白源之,本為翰林出身,后入了工部為職,堪堪做至工部侍郎之位。因父親得此重病,告假回家照顧。
此次白府之外所圍之人,皆是沖著白家皇商經(jīng)營之生意而來。起初,只是數(shù)十人,口中稱道,白孟德欠了他們的貨款。不待白家管事之人相詢,漸漸又聚攏了人來,這下理由便多起來了。有說,白家以次充好的,也有說白家忘恩負義的,當初如何拼命給白家賣力,如今,竟拋之腦后了。更有說,白家都是些德行敗壞之人,竟使些下作的手段。
凡此云云,都要求,白孟德出來,要個結(jié)果。一時之間,任白家管事之人,如何帶人解釋,如何保證,甚至當場結(jié)清銀錢,都不好用。錢自然是要拿的,但白孟德必須出來給個交待。病了,起不來了,誰信啊。于是,白家人想盡了辦法,勸退了一部分人,卻仍有人不斷涌到白府門前,說著各式各樣的理由,只是要見白孟德。
如此一天一夜之后,白孟德卻忽然醒來,本已昏迷不醒,眼看即將故去。此時,卻能開口說話了,精神似乎還不錯的樣子。
白源之正立在白府大門內(nèi),向外觀察圍著的人群。他本要出面,以白家掌家人的身份,解決此事。卻被白府管家勸了下來,言說此時出面,只會遭致謾罵。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此事。應是有人從中作梗,如何解釋都是無用之功。此時,卻有人來報,說是白孟德醒了過來,一時之間,眾人喜出望外。
白源之忙向父親房中奔去,及至到了房中,見白孟德果然精神好轉(zhuǎn),正倚著靠枕,坐在床上。大夫剛請完了脈象。白源之忙拉住他,悄然以眼光問詢,卻得到那大夫的搖頭示意。擦身而過之際,聽到大夫的低語之聲:“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苯又闶谴蠓虻牡偷蛧@息之聲。那嘆息,直沖到白源之的心口上,他頓時感覺一陣刺心之痛,無法緩解。
白孟德卻在此時,向他招了招手,示意白源之到他身邊來。白源之見狀,忙忙的將那一陣心痛壓了下去。帶著笑意,迎向父親的召喚。他輕輕坐在床前的軟凳上,仿佛再用些力氣,就會驚擾到白孟德一般,小心翼翼的坐在那里。等待著父親的開口。
“傻孩子,人總是有一死的,你那么小心翼翼做什么?!笔前酌系碌穆曇簦瑤е葠鄣囊馕?。
“父親,您要堅持住,眼下,您都醒過來了?!卑自粗哪橗嬌希兄@而意見的哀求和懇切之意。此刻,他恨不能以身代之。
“你母親呢,她還好嗎?”
回答他的,是一瞬間的沉默。緊接著,是白源之有些含糊的措辭:“母親一切都好?!?p> “一切都好?她怕是再也不愿見我了吧。”是有些落寞的聲音。
“父親,您還是好好休養(yǎng),母親那邊……”白源之試圖岔開話題,卻被白孟德打斷了。
“你母親,沒有被為難吧?”
白源之回答的有些艱難:“自然沒有?!?p> “好孩子,我知道你不會為難你的母親。你不會,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敢為難。”
“父親?!边@是滿腹掙扎過后的無奈聲音。
“你要記住,她始終是你的親身母親,無論做了什么,你都要原諒她,保護她不受傷害。我怕是護不住她了?!贝藭r,白孟德的聲音,雖然聽起來平靜,眼角卻漸漸滴下淚來。明明眼中已是一片混濁之意,此刻落下的淚,卻是這樣清澈,仿佛是從心底的源泉流出一般。那樣的干凈透亮。
白源之見此,更是忍不住內(nèi)心的哀痛,握住父親的一只手,說道:“孩兒記住了?!睖I意已是在眼中。
“嗯,你記住就好。”白孟德慈愛的拍了拍兒子的手,父子之情,莫過如是。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母親,她沒有錯。”
“父親并沒有做錯什么?!?p> 白孟德輕輕搖了搖頭,“那是你不知道,并不代表,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母親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