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暖玉聽了，當(dāng)即應(yīng)下，立刻去外面?zhèn)髟捔?。拈墨正等在二門處，邊看小子們玩耍。一見暖玉，拈墨便迎上去，問道：“可是夫人吩咐了什么不成？”暖玉便將夫人不許蕊小姐累著的話說了一遍。拈墨仔細(xì)聽了，又問還有別的吩咐沒有，得知沒有其它，便往花廳而來。
拈墨一路行來，待走到花廳近旁，透過月洞門，里面一片姹紫嫣紅浮在那里，卻分外輕柔芬軟，不聞香氣，已是動人。踏過庭中青階石板，拈墨走進(jìn)一庭的芳菲細(xì)細(xì)，此時略有微雨，不需撐傘，燕子又飛，已在廊下。
柳老正在亭中與趙誠永下棋，亭子恰在一堆疊石假山之上，有水淙淙，引流宛轉(zhuǎn)，有葉滴翠，生于山石。拈墨沿階而上，待行到近前，也不出聲，只默然候在那里。只見，柳老略抬一抬手，將一顆白棋落于盤上，微笑拈須，注意到一旁的小子。拈墨此時，才上前回話道：“老爺，夫人嘗了蕊小姐做的點心，特遣了小子來和誠少爺說話的?！壁w誠永聽道夫人二字，便立即從座位上，站起來。
拈墨便又轉(zhuǎn)向趙誠永，說道：“夫人說點心不錯，心意難得，只是太過費工夫。說是下次可不許累壞了，我家的蕊兒，老人家吃不吃的，不用費那些事。做過這一回也就罷了?！?p> “什么點心，竟讓夫人，都舍不得累著人，可見是新巧的?！绷夏橹?，笑得越發(fā)開懷了?！耙灿袃稍聸]見了，下次把蕊兒一并帶來，老夫帶她到后山抓兔子去?！?p> 拈墨聽聞，抿嘴一笑?！翱刹痪褪峭米勇??！彼谛睦锊挥砂蛋迪氲馈Ｚw誠永欣然說是，“下次定然將蕊兒帶來。”柳老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問拈墨：“怎么，說到點心，老夫也要嘗上一嘗才好?！?p> 這邊柳老問著點心，趙誠永心中卻不平靜，猶如石子投在心湖，漣漪微動。且這漣漪已在心頭流連幾日，不得安寧。面上卻不顯，只與柳老說些點心，如何由蕊兒親手所做，用了多少功夫，做壞了多少兔子。家中現(xiàn)放著點心，都是各式兔子，全是蕊兒的試驗品，今日吃了，明日竟是還有。再好的東西，也是禁不得吃多了。好在，兔子小巧，倒是不費什么材料。本著不能浪費的規(guī)矩，個個皆是進(jìn)了趙家人的肚子。今日出門的時候，看門人手里尚拿著一小碟兔子，真真是人手?jǐn)?shù)只，并無遺漏。
柳老聽得高興，便道：“如此甚好，是不能無故浪費。蕊兒不過六歲，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說話間，夫人已是讓人將點心送上來，三只兔子擺在一起，頗有一幅團(tuán)團(tuán)圍坐的模樣。
柳老一一嘗過，對內(nèi)餡是各種肉類的兔子，很是喜愛?！拔兜狼宓瞩r美，還能分出各種肉的香氣。這倒是合了我的口味?！绷先滩蛔∮忠犴殻槺阍僖ㄆ鹨恢患?xì)品。
蔬菜餡的入口清爽，難得的是，葉子依然翠綠無損，仿佛比摘下時，更鮮艷了幾分。菜卻是在高湯里略煮過，沾染了高湯的鮮味。加上食材新鮮，保存得當(dāng)，竟是比肉餡的更勝了三分。一時之間，清風(fēng)花海，美食茶飲，飛檐翹角的八角亭，微雨江南。
趙誠永心中跟著愉悅，忍不住將漣漪一一傾倒出來。那一日，所見所聞，仍在腦中盤旋。那生辰八字的契機(jī)，有女則榮的縣令大人，前朝洶涌的舊文陳跡，已快要將他淹沒。需要一個出口，傾瀉而出。心內(nèi)的重負(fù)，如石下的螞蟻，碾碾不覺。
柳老但笑不語，只伸手，將棋盤上的花瓣拂去，又下一子。白棋與黑棋縱橫相交，眼見著白棋為多，黑棋已是略呈疲軟之態(tài)，正是將贏未贏時刻。
“忘了這一切，豈不是更好。這世上，沒有這么多的前塵往事。在我眼前，只不過一個趙誠永罷了?！?p> “大人?！壁w誠永出聲呼道，內(nèi)心的焦灼、不安、愧疚，種種復(fù)雜的情緒都聚集在這一聲上。
“怎么，大人都叫出來了，可見的確對你影響很大?！绷夏抗鉁嘏?，聲音沉穩(wěn)：“有什么比得過你身心健康，好好活在老夫面前。還能吃到這樣的點心重要。憂及其里，到底對身體不好。那都是過去了，你這般大起大落的情緒，終究是要改一改的?！?p> 趙誠永想要一笑，卻心中苦澀，浮到臉上的笑意便摻雜了零碎的紋路。看起來，讓人猶為不忍。堂堂七尺男兒，坐在那里，腰身雖然依舊挺直，未免愁苦。都說是女兒悲，卻比不上，此刻，趙誠永的身影。
要如何解釋這一段前事往昔，卻不是趙誠永一人所能背負(fù)的歷史。中元三年，正是新帝登基，廣納天下良才之時。國之根本，為人乎，有人方才立住陣腳，無人跟隨，豈不是空談。這里要說的這一段前塵，卻與人才無關(guān)。
事關(guān)國運，往往只聚集在帝王之家，非是常人所能及，也夠不到啊。那日，宮中皇后，誕下一麟兒。一時，合宮慶賀，繼而舉國同喜。這皇后已有二個兒子，按理，慶賀自然是應(yīng)當(dāng)?shù)?。不過，似乎略略超出了些標(biāo)準(zhǔn)，這對于登基不久，凡事皆謹(jǐn)慎，執(zhí)禮的新帝來說，已是不太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