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蓮打聽到了,她說周木白現(xiàn)在畫殿接任玉先生的助畫師一職,負責起了畫殿里的諸位小姐的畫學日常,算得上是一種晉升。還說由于他在及冠禮上表現(xiàn)優(yōu)異,宮中大型宴會都會由他進行繪畫留存。
那日,哥哥是安排我進宮跟韞儀告別的,還特地跟我強調(diào)說是要瞞著韞威,他并不知曉我要去雨都一事。他說那日周木白也剛好會去給韞儀送畫,我就可以跟他在那里見上一面,告?zhèn)€別。
我問韞儀:“你和辛可嘉?”
韞儀的態(tài)度比辛可嘉堅決得多:“阿茹,我想好了,他若執(zhí)意要去戍邊,那我便就陪他去,除了他,我誰也不會要。”
“好樣的?!?p> “阿茹,你是喜歡周木白的,對嗎?”她問我。
我輕輕點了點頭。
“在風都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彼⑽⑿Φ溃八驮诤蟮畹饶?,那里沒有其他人,你去吧,有什么想說的就跟他說!”
“謝謝!”
“快去吧!”
我剛準備往后殿去,就有婢女趕忙進來通傳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來了?!?p> “他說什么了嗎?”
“馬上就到了?!?p> “他應該是知道你進宮了,等一下?!表y儀對我道,并吩咐婢女道,“跟周畫師說今日不必再等了,改日我親自去畫殿請教他。”
“喏。”
“來了,怎么還瞞著我。”韞威一進來便看著我道。
“你挑的那位準太子妃,都能挑動朝堂上下彈劾有功之臣辛家,更何況是現(xiàn)在身份特殊的阿茹了?!表y儀道。
“韞儀,我有話要單獨跟阿茹說?!?p> “太子殿下最好注意下分寸,不然被那位準嫂嫂知道了,連阿嘉他都動得來,更別說是阿茹了!”韞儀走的時候說道。
當?shù)钪兄挥形覀儍蓚€人的時候,空氣先是停滯了片刻,而后是他先帶有客套地說了話:“這些日子要處理的事太多,還沒來得及去看你。辛將軍的事你不要難過,我已經(jīng)奏明父君,對辛將軍進行追封···”
“爹爹又從來不為這些虛名的,多謝殿下好意了?!?p> “阿嘉的事,我會壓著的?!?p> “多謝殿下?!?p> “阿茹,那些日子,委屈你了,封洛河他沒對你怎樣的吧?”
我微微低頭:“阿茹是做不了也是不渴求殿下的青睞和厚愛了?!?p> “他碰你了?”
“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阿茹已經(jīng)——”我抬頭看著他,終還是把那句“我喜歡上了別人”咽了回去。
“已經(jīng)——怎么了?”
“爹爹臨死之前為我安排好了一門親事,阿茹過幾天便就去了,以后也就不牢殿下掛念了。”我屈膝跪在了他跟前,叩頭對他行禮。
“何處?”
“雨都?!?p> “只要你愿意留下來,太子妃之位還可以是你的,你知道我心里有你!”他低眸看著我道。
“阿茹——不愿意?!?p> 他低眸看了我良久,隨后以一種聽上去很釋然了的語氣問道:“雨都何人?”
“雨都兮息堂少主于木衡?!?p> “那你愿意嫁給他嗎?”
“愿不愿意阿茹都得走了?!?p> “好!”他沒再多說什么,這聲沉沉的好可能就是我和他這輩子說的最后一句話了。年少時的歡喜,都該結(jié)束了。
韞威走后,我喬裝成韞儀的侍女偷偷去了畫殿,我都還不清楚周木白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得明白他的意思。
雨都我是去定了,可是嫁與不嫁我自己定。
我去的時候,他正站在屏風后給諸位小姐講課,雖只能看見屏風后的那一抹影,但也是覺得好看的。
直待到下課所有人都離開了,我才走進去,繞到了屏風后看見了他。
他先是詫了一下,隨后對我微微笑了笑。
我說:“周木白,你想要回家嗎?我替你回家看看好不好?”
“你——要去雨都了?”他輕聲問道。
“嗯,去看看周木白長大的地方,那個畫之都。”
“挺好!”
“你現(xiàn)在還想當畫殿殿主嗎?”我輕聲問他,“我想聽實話?!?p> 他看著我點點頭,鄭重地說了那個“想”字。
其實我不想聽那一個字的,可還是聽到了。本以為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的,不想鼻中還是酸了一下,我吸吸鼻子道:“爹爹臨走之時說在雨都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p> “何人?”
“兮息堂于木衡?!?p> 他詫了一下,怎能如此陰差陽錯的?我才想起來之前陸翔平告訴過我,周木白其實是兮息堂堂主于展游的私生子。
“什么時候走?”
“后天。”
“阿茹!”他突然伸手抱住了我,我想他是愛我的,但比起愛我而言,他更想成為一個聲名遠揚人盡皆知的畫師,他的天下第一畫師夢。
他輕聲道:“阿茹,能否等我三年,三年后我成了畫殿殿主,就衣錦還鄉(xiāng),風風光光地回雨都迎娶你。”
“好,我等你,我在你家——桔畫苑等著你?!蔽伊髦鴾I笑道,“阿茹也會努力修習畫技,以后每畫一幅畫都會多想你一次,以后我也要成為一個好畫師?!?p> “嗯嗯,如果三年我沒當上畫殿殿主,也沒能周旋至擺脫這個質(zhì)子的身份,你再另嫁他人!”
“好!”我點點頭,滾燙的淚水從緊閉的雙眸中流淌了出來,“周木白,我舍不得你。”
“我會回靈都看你的,一定會的?!?p> 看著愈發(fā)沉重的天色,我終還是啜泣著沒出息地說了出來:“周木白,你能不能不要當那第一畫師了?可不可以不啊?我們一起回雨都,我們一起回雨都畫畫好不好???我想跟你在一起。這世上變故那么多,我怕萬一我等不到你。然后我的一生就那樣了,沒有顏色了?!?p> “不會的,相信我,相信周木白,茹茹。你就想著,等你在桔畫苑學有所成了,周木白就會回來了。”
那一年我十八歲,懷著離別的傷感之情離開了這個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從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真的是到死都不曾再回來過。我要去往的是一個名叫雨都的地方,據(jù)說那里是每一個愛畫之人都憧憬的畫之圣地。我愛周木白,那我算不算是個愛畫之人的呢?
該是算的吧!誰知道你是因為喜歡一個人,所以愛屋及烏地喜他所喜,還是因為喜歡一件愛而不得的事,所以才哀而不傷地喜歡上了那個給你帶來無限期盼的人啊?
愛而不得的卑微,在雨都的三年徹底教會了我,一片真心喂了狗的憤懣,還有原來“憤世嫉俗”不該是個貶義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