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暴風(fēng)雨
天都,小雨。
事情的發(fā)展很突然,在蔣萊和柳云飛談話的第二天,示威游行開始了。
“我們要真相,我們要公平?!?p> “向權(quán)勢家庭開炮?!?p> “審判人民罪人,審判劊子手”
“殺了禍亂之源。”
這是天之國幾百年來聲勢最為浩大的游行了。
無數(shù)從全國各地聚集而來的人匯聚在天都,和天都人民一起繞著城市主干道進行示威游行。
小雨連綿,加重了秋日的寒意。然而,雨落在臉上,人們的熱情、憤怒、迷惘并沒有減弱半分。
他們的訴求很簡單。
調(diào)查天都流血夜真相,懲治以權(quán)謀私之輩,審判劊子手。
越來越多的真相被挖出來。
軍隊以往針對狂化者的政策是麻醉彈麻醉,然后抓捕??商於剂餮箙s動用了實心子彈,導(dǎo)致大量狂化者死亡。
柳云飛率領(lǐng)的小隊在一次針對境外暴徒的抓捕活動中,本來萬無一失的行動卻遭消息暴露,最終小隊全體犧牲,唯柳云飛幸存,蔣萊被抓。
在抓捕活動中,非軍隊成員蔣萊被境外暴徒反抓捕。據(jù)可靠消息稱,暴徒分子對蔣萊十分客氣,每日里好吃好喝供著。境外暴徒頭目見過蔣萊,且兩人間有秘密交易,因此蔣萊未死。
蔣萊逃出后不久,天都即發(fā)生了大規(guī)??窕叩谋﹣y。
蔣萊與政府高層,天都驚魂夜的總指揮柳某的女兒柳頡之是男女朋友,也就是藍星商業(yè)區(qū)騷亂的女主角,在醫(yī)院不止一次拍到他們會面的場景。
天都流血夜中,境外暴徒頭目曾有機會抓獲,結(jié)果總指揮在可以抓獲的情況下,命令軍隊撤退,暴徒頭目揚長而去。
無數(shù)的細節(jié)被披露,天都流血夜的真相竟是蔣萊與境外暴徒勾結(jié),在老丈人的庇護下一次喪心病狂的交易。
網(wǎng)絡(luò)上,蔣萊與女頭目會面的照片廣為流傳。那段軍隊撤退,女頭目離開的視頻更是成為年度播放量最高的視頻。
在這些聲討中,還摻雜著一些奇葩的帖子。最為可笑的是,某論壇上,一條“我愛女頭目,三分鐘內(nèi)我要全部線索”的帖子占據(jù)榜首長達一天時間。
更多的人是冷靜的,是對這個國家的前途有著深刻的擔(dān)憂的。
他們加入到示威游行的隊伍中。后來在政府大樓前開辟出一塊地方,安營扎寨。
很多熱心市民和熱心企業(yè)免費給示威游行者提供伙食和棉被。
游行示威的打卡點中,醫(yī)院成為每一天示威游行必經(jīng)的一站。
每天,都會有數(shù)不盡的爛水果、爛蔬菜和磚頭砸到醫(yī)院的墻上、玻璃上。
醫(yī)院墻上被涂鴉,上面有各種各樣的“死”字、血腥圖畫和示威口號。
開始有示威游行者沖進醫(yī)院,小倩被一塊磚頭砸到,昏迷了過去。
然后開始有警察堵在門口,死死攔住示威游行者,被警察的親人們罵退。
最后一隊不明身份的軍人介入,攔在門口,想要沖進去的人才退去。
醫(yī)院病人紛紛轉(zhuǎn)院,醫(yī)生下班回家路上被打悶棍,護士被扒光衣服,拍成視頻在網(wǎng)上流傳。
............
“我要回家,不能呆在醫(yī)院了?!?p> “你的身體還沒好,腰部傷口還沒愈合呢。放心,有我們守著,他們沖不進來?!?p> 蔣萊看著憔悴的柳云飛,心中有很大的愧疚。
暴怒的人沖進來的時候,蔣萊曾經(jīng)想過狠狠地教訓(xùn)他們。可是,他們和自己是在一個城市生活著的人,他們是曾經(jīng)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人。他們手無寸鐵,他們的親人被狂化者殺死,或者自己殺了他們狂化后的親人。
蔣萊慘然一笑:“你們不必這樣的,我在你父親眼里本來也是該死的人。你帶著部隊過來,只會給自己,給他們找麻煩?!?p> “怕個鳥,下面那些兄弟都是那晚的參與者。他們中好多人的家人都被狂化者殺死了,是你救了他們的家人。”
“我,他們,不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p> 這時,有一個軍人沖進病房來了。
“老大,快去看看吧,警察來抓蔣萊了。”
“他們敢,蔣萊又沒犯罪,只憑謠言、人多就可以抓人么?!?p> “不是,還有審判會的人,還有您父親?!?p> 蔣萊對著還有些氣喘吁吁的軍人笑了一下,對著柳云飛說道:“老狼,我跟你一起下去吧?!?p> 醫(yī)院門口,無數(shù)的示威游行者聚在那里,他們的前面是警察和審判會的人。在他們的中央,站著劉復(fù)生。
他們都被軍隊攔在了醫(yī)院外面。
蔣萊跟著柳云飛下來了。
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一聲大喊:“蔣萊出來了?!?p> 接著他便看到無數(shù)的人越過警察和審判會往里沖,無數(shù)的東西被扔進來。
甚至有的人見軍隊攔著沖不過去,大聲喊著:“打死這些當(dāng)官們的狗?!?p> 開始有人揮起拳頭朝軍人臉上打,血流出來了。
軍人沒有還手,只是死死推來那些想要沖進來的人。
蔣萊看見了,目眥盡裂,眼睛血紅。他沒有想到,外邊的那些人竟然恨自己到了這一步,連阻擋他們的軍人都敢下手。
這可是用生命保衛(wèi)過他們的人啊。
蔣萊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了,雙手緊緊握拳,心中積攢的怨氣一下子爆發(fā)了。
“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p> 柳云飛趕緊抱住蔣萊不讓他往前沖。如果真的出現(xiàn)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劉復(fù)生拿掉自己肩膀上的白菜葉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他從腰里掏出手槍,對著天空就是幾槍。
“砰砰砰?!?p> 轟鳴的槍聲壓過了人群的怒罵,所有人畏懼地縮了縮身子,停止了活動,安靜了下來。
劉復(fù)生將手槍插回腰間,大聲吼道:“這里是天之國首都,這里是法治之地。天之國有法律,不會放過每一個越過它的人??纯茨銈兊臉幼樱涞蒙鲜翘熘畤嗣衩?。”
人群暫時安靜了下來,劉復(fù)生走向前去,每一個在他前面的人都自動走開。
到門口的時候,軍人依舊攔在那里。
“李大彪,滾開?!?p> “將軍,他們可是要……”
他話沒說完,劉復(fù)生一腳踹了過去,李大彪倒在地上。
“你們是軍人,不是黑社會,更不是蔣萊的手下。莫說是他蔣萊,便是我,有朝一日犯了法,也要乖乖伏法。”
“蔣萊,滾出來?!?p> 蔣萊慢慢平靜下來,是的,天之國有法律。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法,更不清楚此去將會如何。
但事情來了,面對便是,躲在別人后面不是他的風(fēng)格。
蔣萊上前將李大彪扶起,拍拍他身上的塵土,說道:“謝謝你們了,回軍隊去吧?!?p> 這時,一個人影從醫(yī)院里面沖下來了,是頭上依舊纏著繃帶的小倩。
她從后面抱住了蔣萊,哭聲中帶著凄厲。
“小萊哥哥,你不能過去,他們會殺了你的?!?p> 蔣萊僵住了,心中縱然知道,今天也不得不去了。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燦爛一笑:“小倩,我會暫時離開一段時間,你去頡之姐姐家里住一段時間吧,要乖。放心,我沒有犯罪,天之國有法律,沒有人能拿我怎么樣。
讓哥哥去證明自己的清白吧?!?p> 他松開小倩抱住他的手,柳云飛拉住了仍欲沖過去的小倩。
蔣萊繼續(xù)往前走,走到游行示威的人的前面,大聲喊道:“我是蔣萊,我知道你們恨我,認為是我破壞了你們的平靜生活。可是,想要我乖乖伏法,你們只是示威游行是不行的。他有一句話說對了,在天之國,每一個人犯了法都要乖乖伏法,可我不承認。回去找本書翻翻吧,看看上面的法條,然后去審判會告我吧,這樣我才會服氣,才能無話可說。”
“別聽他胡說,他是狂化的根源。他就是想脫罪。”
人群中有人大喊,卻無人回應(yīng)。
示威游行的人沒有想到蔣萊竟然如此囂張,可是他說的話沒錯。天之國以法治國,這個信條深入每一個人的骨髓中。
一時間,很多人有些氣餒。仔細想想,一切都是傳說,并沒有什么真憑實據(jù)。
蔣萊越過劉復(fù)生,走到審判會那些人的前面,伸出自己的雙手,笑著說:“走吧。不過在這之前,請讓我先看看你們的拘捕令,聽聽你們的拘捕理由。”
審判會來人是一個白發(fā)老頭,是天之國已經(jīng)很少見到的了。蔣萊上一次見到的還是梁格,那個死去的人。
“蔣萊,你以故意殺人罪被起訴,警察會依法刑拘。”
“哦,我殺了誰?”
“根據(jù)天都市10月25日監(jiān)控錄像顯示,約有35名狂化者被你殺害。在新的法律出現(xiàn)之前,他們依舊是天之國人民。”
蔣萊先是一愣,轉(zhuǎn)身看了劉復(fù)生一眼。劉復(fù)生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連臉都沒有扭過來,不知在想些什么。
蔣萊回過頭,思考著因為自己的被抓可能會發(fā)生的一切,不由笑了。
“哈哈,好。我喜歡這個理由。”
“走吧。”
有警察上來,將手銬給他戴上,押送著他往馬路上的警車走。
示威游行的人太多,車根本開不進來。本來以為押送的過程會無比艱難,不但蔣萊很難出來,圍堵的人瘋起來也不知會鬧出什么事情。
然而并沒有。
示威游行的人口口相傳,刑拘的理由很快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這個理由是如此簡單,大義凌然,卻又如此不可思議。
若按照這個理由,那一晚參與的所有軍人,抵抗的天都市民不知要被抓起來多少。天都市民尚且可以說自己是“正當(dāng)防衛(wèi)”,軍人卻萬萬不是了。
況且,正當(dāng)防衛(wèi)與否也要審判會說了算。
蔣萊走到哪里,哪里的示威游行者便會自動讓出一條路出來。短短幾百米的路程,只走了三分鐘,竟然和平時一樣,但每個人心中偏偏有著巨大的荒謬感。
柳復(fù)生走到柳云飛面前,整個人有些落寞:“回軍隊去吧,家里也不安全了。念著我的面子,那些老頭子多少會看護你一些的?!?p> 柳云飛看著蔣萊越來越遠的背影,低聲到:“我想不通啊,明明已經(jīng)這樣了。那些人,為何還要這樣做。之前我怎么都想得通,可這種時候,那些人為什么不聰明一次呢。”
“因為即將到來的末世吧。多一份權(quán)力,便多一份未來?!绷鴱?fù)生沉默片刻,方才開口,“我也沒有想到,老何這次會如此決絕?!?p> 而且,我也確實做錯了一些事,他在心里對自己說道。
劉復(fù)生想起那晚的那個女子了,他不知道這件事是否和她有關(guān)。然而此刻就是不由自主想到了,傾盡全城之力,是可以解決她的。但他那時終究認為不值得,現(xiàn)在看來,已有些微的后悔。
醫(yī)院外的人群開始散去,回歸他們原本的生活。
然而,其實是回不去了。
時代亂流中,裹挾著的人們常常身不由己。只有那些敢于說“不”的人,只有那些敢于流血的人,才能真正得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