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張老大夫被林管家,領(lǐng)進(jìn)了主院。
他首先詳細(xì)詢問了林太太蘇醒后的表現(xiàn),說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接著,茉莉陪著他給昏睡的太太仔細(xì)做了檢查,尤其,觸診了太太的頭部。
做完這些,張老大夫就跟著林如海到了主院的內(nèi)書房,茉莉拎著藥箱伺候著,徐嬤嬤臉皮一厚,也跟了進(jìn)去。
林如??戳怂谎郏湍S了。
徐嬤嬤親自給兩人沏茶,靜靜站在一邊,豎著耳朵聽著。
張老大夫,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對林如海說:“林大人,我就直說了。老夫行醫(yī)幾十年,曾經(jīng)見過類似的病人,而且,先人的醫(yī)書中也有相似的記載。”
林如海的臉色冷峻嚴(yán)肅,沉聲說:“老大夫,請?!?p> 張老大夫:“以我看,令夫人,怕是得了‘失憶之癥’。她忘記了,自己是誰,你們是誰?!?p> 聞言,徐嬤嬤和茉莉都抬起頭,緊張地看著張老大夫。
林如海不覺驚訝,因?yàn)樗灿辛讼嗤牟聹y。
他沉思一會兒,問道:“我也曾經(jīng)聽聞,有人在頭部受傷后,失去記憶,或者神志受損。但是,我夫人并沒有身體受傷,怎么也會出現(xiàn)記憶缺失?”
張老大夫肯定地答復(fù):“其實(shí),還有另外一種失憶的情況,我也是看了先人的醫(yī)案,才能確定?!?p> 林如海擺手:“洗耳恭聽?!?p> 張老大夫站起身來,邊走邊回憶:“簡單地說,在那個(gè)醫(yī)案中,病人遭遇了親人的驟然去世,大病一場,一夜之間就忘記了自己過世的親人。”
徐嬤嬤忙說:“那不是和太太的狀況很像?”
張老大夫點(diǎn)點(diǎn)頭,說:“剛才我給令夫人探脈,狀況和我之前診脈的脈象,并無明顯不同。我也看過了她的頭部,沒有明顯的受傷跡象。所以,我才猜測,令夫人的失憶,是屬于第二種情況。”
林如??粗鴱埨洗蠓?,疑惑地問:“你是說,夫人是因?yàn)樾膫駬p,導(dǎo)致了失憶?”
“這是我現(xiàn)在的推斷。當(dāng)然,我會開些適合的藥劑,讓令夫人服用,如果有效果,記憶恢復(fù),那是最好。如若不然……”
徐嬤嬤一拍腿:“張老大夫,您就直接說,別賣關(guān)子?!?p> 林如海,喝:“住口。退下。”
張老大夫搖搖手:“我這是沒有把握。‘心病還須心藥醫(yī)’。令夫人,因何而心傷?怕還要從此下手,才是?!?p> 他接著說:“老夫曾經(jīng)說過,令夫人的身體病弱到如此地步,并不全部因?yàn)轶w弱病痛,主要是‘心病’所致。……以老夫看,令夫人如今忘記了過往,倒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那怎么好!太太現(xiàn)在誰都不記得,怎么不算壞事?!毙鞁邒哂植遄?。
林如海點(diǎn)一點(diǎn)頭,道:“老大夫的意思,我已經(jīng)明白。不過,我夫人這個(gè)‘失憶癥’何時(shí)才能痊愈?”
張老大夫非常坦白:“不知道。如果是身體受傷,我還有時(shí)間上的把握。這心神受損,我是半分肯定,也沒有??赡埽囊惶旖?jīng)歷什么事情,她就能回憶起來。又或許,令夫人這輩子就從新開始了?!?p> 林如海不自覺地抓住自己的胡子:“從新開始……”
……
張老大夫,開藥箱,重新寫了方子,交給茉莉去煎藥,又隨林如海去了房中,給林夫人針灸,輔助她早些蘇醒。
眾人等了半盞茶的工夫,才看見她慢慢張開了眼睛。
她看清楚的頭一個(gè)物件,就是林如海的臉。
“你!”她立即坐起,雙手四處摸索,尋找防身武器。
“別急。別慌。我這就遠(yuǎn)些?!绷秩绾拇策吅笸藘刹?,“你看,我走開了?!?p> “林夫人。”張老大夫喚她,看著她警惕而驚慌的眼神,笑瞇瞇地問,“林夫人,可還記得我?”
“……我不是什么林夫人?!?p> “夫人!”徐嬤嬤著急地喊起來。
“呵呵呵呵,夫人不用緊張。老夫姓張,在維揚(yáng)一地,從醫(yī)已有四十余年。夫人與我,也相識十幾年了?!?p> 她仔仔細(xì)細(xì)觀察了他的面部表情,白胡子,以及著裝:“你是個(gè)大夫?”
“對。”
“你是……我的大夫?我并不認(rèn)識你?!彼隙?,這又是一張陌生的臉孔。
張老大夫,看她的神情轉(zhuǎn)為迷茫,繼續(xù)說:“夫人,莫慌,您只是生病了,忘記了身邊的人,慢慢會記起來的?!?p> “忘記?”她搖頭,“我既然忘記了,我又如何確定,我是什么‘太太’?”
“如果你不是我的夫人,那么,你記得你是誰嗎?”林如海一直專心看著他的夫人,既開心愛妻逃過了死劫,又傷心她忘記了他和玉兒。
她忍不住瞪了林如海一眼,沉默了。
【呀!這個(gè)人干嘛直說。】
她早就發(fā)現(xiàn),在自己的記憶中,不僅沒有眼前的這些人,而是,什么都沒有!?。?p> 她是誰?她叫什么?這里是哪里?這些人是誰?
因?yàn)槭裁炊紱]有,她就無法判斷這些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母親!母親!”杏黃色的門簾被掀開,丁香抱著淚包小姑娘,小姑娘懷里抱著一卷長長的紙制品,走了進(jìn)來。
小姑娘走到她面前,將那卷紙,放在她床上,開心地說:“母親,畫?!?p> “是了?!绷秩绾;腥淮笪?,上前摸摸小姑娘的后腦勺,“玉兒真聰明,為父都沒有想起來?!?p> 他和“玉兒”小姑娘,一起拉開那卷紙。
這是一幅畫,一副“全家福”。
她看看畫中的兩大一小,畫上男子像這個(gè)男人“老爺”,畫上小女孩像淚包小姑娘,那么,在畫中坐在椅子上的這個(gè)女子……
“夫人?!扁徧m和夜曇,抬著一面小臂高的精致鏡子,走到她面前。
鏡中人,畫中人,都是她。
這張臉,蒼白,無措,陌生得很。
……
自從看過了那畫,那鏡子,她就沒有說過一句話,毫無反抗地喝了新藥,沉默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裝睡。
也許,藥物有安神的效用,后來她真的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蘇醒過來,屋內(nèi)好像沒什么人為的動靜。
透過床幔的空隙,她可以看出窗外一片漆黑。
她并沒有什么起床的意愿,把身體平躺,看著床頂愣愣發(fā)呆。
他們說,她,姓賈,閨名一個(gè)“敏”字,是這位“林老爺”的妻子,是這個(gè)叫“玉兒”的小姑娘的母親,是這些丫頭嬤嬤們的主母。
她對這些信息很陌生。
可是,那個(gè)張老大夫又說,這是因?yàn)樗昧恕笆洶Y”。
她沒有了記憶,但好像直覺還在。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些人沒有撒謊,他們的情感是真實(shí)的。
她心里浮現(xiàn)一個(gè)念頭:【我,大概,真是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