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時間過了很久,可我再睜開眼時,也才過了五六分鐘而已。
裴佐生看著我眨了眨眼睛,小臉上透出些擔(dān)憂,指著我的眼睛問:“他給你留了什么生離死別的話嗎?你都哭了?!?p> 聽他這么說,我才察覺到自己在流眼淚,我一把抹了去,就告訴他:“我這是副作用,副作用知道嗎?眼淚是疼出來的?!?p> 結(jié)果這孩子撲了撲長長的睫毛,一臉鄙夷地說道:“不會吧,白家最廢真的有這么廢嗎?”
我感覺到自己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間的猙獰,然后想起來我們有新仇舊恨可以一起算,就對他說:“老母親我是覺得難過,你竟然想把我迷暈了偷我的信,真是個好孩子啊?!?p> “好孩子”三個字我咬得很重,他整個人立刻就蔫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的,他、是他......”他皺著臉的時候還挺有小孩樣的.其實不需要我哥提醒我也知道這孩子很不簡單,但畢竟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我也不會真的和他計較什么。
我們在被子里待了很久,我估摸著外面的迷煙應(yīng)該散得差不多了,就掀開了被子。我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拿過放在床頭的包,里面除了那封信,還放著所有的資料和一些小的生活用品,我把包團成合適的形狀抱在懷里,讓裴佐生趕緊回去睡覺。
他站了起來,看著我懷里的包哼唧一聲,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
我在腦子里復(fù)盤了一下,企圖找回丟失的睡意。
這段留言既解決了我的很多問題,同時也拋給我了其他幾個問題。包括靈火三買了誰的命,又為什么要殺這個人?還有我哥會留下什么樣的布局,要如何讓其他人相信他留下的謊言,相信名荒山里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只有白家的秘密?
院子里的雞似乎有些蠢蠢欲動,想來已經(jīng)過了三點了,我抱緊了懷里的包,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
早上,我賴床了。
我必須承認自己沒有多勤奮,非要編排一個人生十大愛好出來,賴床絕對會有一個好名次??蓡栴}是,賴床也是要分時候的,眼下這種情況我原本不應(yīng)該躺在床上起不來,但天亮的時候,不論院子里的雞和狗叫得多歡實,都沒有消減我的困意。不合常理的疲勞感充斥全身,讓我不禁懷疑昨天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才會累成這個樣。
兩個男人在大黃狗之后醒了,大娘開了灶,雞鳴狗吠聲里,他們兩個收拾了一下地鋪,也許看我還在睡,挺尷尬的,又不好叫我起床,只好把睡在另一邊的裴佐生拉扯醒了,讓他來叫我,然后到院子里吃早點。
話說這孩子和我差不多時候睡的,此時卻顯得格外有精神,活蹦亂跳的。
他洗漱好了,就到院子里從大娘那里端了兩碗面,小的那碗他自己吃,大的那碗放在桌子上,發(fā)出沉甸甸的一聲“咚”。
他人就站在我床邊上,一邊吃得津津有味,一邊說著話誘惑我起床。
裴佐生形容著大娘舀了勺豬油下鍋時發(fā)出的“噗呲”聲,講著面湯上撒的那把蔥花是剛剛從地里摘來的,有多么的香。
我心說:不用你告訴我,我聞得到啊,哪能不知道有多香。
我一邊承受著這樣的誘惑,在心底吶喊著我要起床,一邊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我實在太困了,困得......不太正常。
就在這時,裴佐生突然放下了碗,他像是發(fā)現(xiàn)了很新奇的東西似的,向我靠近過來,聲音里帶著些急切:“白瞳,別、別啊,我不拿吃的誘惑你了行嗎,你、你別又哭了啊!”
“哭?我為什么要哭?”我開口問他。想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到,這下子,我總算意識到問題出在哪了,不是我不想起,而是我的身體“出了問題”,沒辦法“睡醒”。
“我在哭嗎?”我自己似乎沒辦法準確感知到身體的狀況,只能通過他來判斷現(xiàn)在的情況。
結(jié)果裴佐生理直氣壯地回道:“你自己沒感覺嗎?話說你這不會真的是副作用吧,真的這么弱?”
我沒心思和他扯皮,就繼續(xù)問:“哪有這樣的副作用,隔了夜才發(fā)作。你確定不是你用的那個煙有問題?”
他聽我這么說,也急了,哼哼兩下就說:“我那只是迷藥,又不是毒藥。你自己不也說了嗎,哪有隔夜才發(fā)作的,外面那兩個不還活蹦亂跳的嗎?!?p> 我心想也對,可就是覺得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非常不對勁。
事實證明,第六感這種東西果然還是準確的,裴佐生站在那里突然沉默了,過了大概半分鐘,他聲音里略帶怯意,說出了一句讓我毛骨悚然的話:“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我以后不亂用藥了,你、你就別再用那種眼神盯著我了,太嚇人了!”
我盯著你?我心說怎么可能,我現(xiàn)在費多大力氣都睜不開眼睛,怎么盯著你啊。
可他的語氣聽起來,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我一時間只覺汗毛豎立,聲音里帶著些不可置信,問他道:“我......睜著眼睛?”
“是啊,你、你這不是廢話嗎?小白姐姐,我求你不要再盯著我啦!”他的聲音里夾雜了哭腔,再怎么說也只是個孩子,如果真的有一個女人躺在床上,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盯著你一動不動,哪怕是我也得嚇出毛病來。
我覺得這件事情有些荒唐,但我確實沒辦法感知到自己身體的狀況,就只好問他:“我看著你的時候,視線會動嗎?”
裴佐生聽了這話,總算意識到了什么,他問我:“你看不見?”
“是。”我也有些急了,“你回答我的問題,眼珠子會動嗎,還是直勾勾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在房間里移動幾下,說:“不會......也會。你的眼睛它吧......只是盯著我,我到哪,它就看到哪。白瞳,你......不會是撞上不干凈的東西了吧?!?p> 其實我也這么懷疑,但我總不能在個孩子面前疑神疑鬼的。我讓他定神,告訴他:“你出去幫我把翟厲厲叫進來,就是昨天抱著你不太愛說話的那個。記得,只能叫他一個,不要讓其他人發(fā)現(xiàn),快去。”
或許是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被“我”盯著了,裴佐生飛快地跑出屋找人去了。
我一個人留在屋里,眼睛看不見,鼻腔里還滿是蔥油面的香氣,最讓人難受的是,我對身體的掌控權(quán)被不知道什么東西搶走了,那個“東西”還極有可能是個專門盯著小孩看的變態(tài)。
我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運用腦子里所有和尋魂有關(guān)的知識,來判斷現(xiàn)在的情況。
我剛有所頭緒,裴佐生就帶著翟厲厲進來了。
厲厲看來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進門就問我:“醒了?”
這句話說出口他自己沒什么感覺,倒是嚇得我和小裴同學(xué)同時吸了口冷氣。
“我也不想‘醒著’啊。”我說。
他到了我旁邊,似乎是打量了我一會兒,問:“你......怎么哭了?”然后又是一陣沉默。我大概想象得到,我此刻應(yīng)該還“盯著”裴佐生看,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直流眼淚。
翟厲厲很快發(fā)現(xiàn)了不對,他的語氣有了細微的改變:“你看不見了,怎么回事?”
我苦笑兩聲,把事情說敘述一遍,然后就說:“厲厲,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p> 就聽他說:“你說,我會盡力的。”
我就把我的分析告訴了他:“我之所以會這樣的原因,我大概猜到了。我現(xiàn)在對身體的掌控還算比較全面,唯獨眼睛出了問題。我看不見,而且按理說干瞪眼這么久,該感受到的痛覺也也沒有出現(xiàn),說明這種影響只出現(xiàn)在眼睛上......恐怕是名荒山上有什么東西感應(yīng)到了我的狀態(tài),想侵占我的意識做些什么,但是因為我的輪回術(shù),這種影響被限制在了眼睛上,所以沒能徹底成功?!?p> 尋魂人與這些奇奇怪怪的能量,可以互相影響甚至吸引,這是尋魂人的特質(zhì)決定的,正常來說只要運用輪回術(shù)就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抗這種影響。可是我雖然是尋魂人,但是因為長時間不使用輪回術(shù),所以對于這些東西缺乏“抵抗力”,于是就被盯上了。
“你是說,有東西想和你共感,但是被卡在眼睛上了?”翟厲厲說道。
你們管這種像附身一樣的情況叫“共感”?我對尋魂圈子里的術(shù)語了解不多,但聽他這么說放心了不少,既然能叫出名字,就說明有經(jīng)驗可以借鑒。
就說道:“厲厲,你可以用你的能力,讓我和它直接溝通嗎?”既然現(xiàn)在我和它誰也奈何不了誰,還不如換個地方好好聊一聊它的目的。
“你想讓我把你弄個半暈,然后用深層意識和它溝通?”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但還是在遲疑。
我笑了笑,想讓他別那么嚴肅,說:“只有這樣我才能搞清楚它的意圖,才能擺脫這個狀態(tài)。你放心,如果情況不對我可以強行醒過來的,你知道我有這個能力。或者十分鐘后我還沒有動靜,你就弄醒我?!?p> 他沒有再猶豫,“嗯”了一聲,我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大概十秒過后,一股熟悉的眩暈感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我知道他開始行動了。
我的意識開始往下沉,和之前讀取鮫血珠信息不一樣,這一次,濃重的窒息感和失去重力的無力感傳來,等我再回過神來時,仿佛飄蕩在一片黑暗的海里,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影組成的圖像,仔細辨別,那似乎是從我的視角看到房間里的景象。
我感覺到了另一個意識存在于這個空間里,就是它影響了我。我的目的就是要和它交流,于是試探性地開口道:“你是誰?”
沒有聲音回復(fù)我。但是一段信息以十分怪異的方式直接出現(xiàn)在了我的認知里......
我懵了一瞬,卻不是因為這種特殊的溝通方式,而是因為它傳遞給我的信息。
如果把這個信息翻譯成一句話,只有五個字:
“我是楊保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