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璐一夜無眠,不到五點鐘就起身,紅腫著雙眼,穿上棉襖,外罩大衣,收拾了一下簡單的行囊,悄悄出門。
寅時的終南山,依然處在暗夜的包圍下,四周靜悄悄的。
高聳的座座山峰像一個個巨人站在遠處,詫異地望著這個不同尋常的女孩,為何敢在這樣的黑暗中出行呢?近處的山石、林木,像一個個潛伏的魔獸,形狀各異,但都露出猙獰之態(tài),仿佛隨時都會爆發(fā),朝她撲過來。
北風呼嘯著掠過,如同刀子般割在臉上,扎在身上,仿佛是上天在一絲絲地摧殘她的肉體。
想起在劉宗伯茅庵差點被彭典強暴的往事,李璐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她想回轉(zhuǎn)身,重新走回陳宮嗣的房屋,但一想到昨晚的尷尬,被陳宮嗣冷冷的反映弄得她肝腸欲斷,又覺得無臉再見他,狠狠心又堅持走了下去。
她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既然上天不容我,那就隨便處置我這個不自重之人,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
好在終南山是祥和的,從她走出茅舍到天光漸漸放亮,到她一路走到山下的飯館,陽光高照,再到她一直走到山外,混跡于人群中,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但李璐的心是冰涼的,沒有一絲陽光,她只感到悲哀、揪心、苦痛,無法排遣。
打開手機一看,竟然有陳宮嗣給她發(fā)來的短信,她流著淚回了過去,自比飄蓬,有點怨憤的心思。
他多么希望陳宮嗣好言安慰她兩句,給她一些溫暖,甚至給她一個解釋昨天行為的機會。但陳宮嗣只是問她在哪,讓她好好工作,為社會做貢獻,絕口不提昨夜之事。
她無法釋放的感情憋在心中,更加讓她憋屈難受,想到正在被敬愛喜歡的人輕視和鄙夷,她的心揪得陣陣疼痛。
從長安轉(zhuǎn)到XA市,簡單吃了點飯,到了火車站,她順利坐上了回北龍市的動車。
在動車上,她頭腦中不斷地縈繞著陳宮嗣冷冰冰的話語,話語的內(nèi)容雖然并沒有直接傷害她,但那冰冷至極的語調(diào)和反映卻極大地打擊了她脆弱的心理,那冷冰冰的語調(diào)中充滿了鄙夷、憤怒、反感,她覺得無法擺脫自身人格被人徹底看扁的糟心感受,又感嘆老天不公,找不到屬于自己的戀情,所以幾乎是一路流著淚回到的北龍。
回到單位后,單位領導專門把她找去,給她上了一課,領導跟她說,一個才上班的大學生,一請假就請這么長時間,回來也沒有開出到醫(yī)院看病的證明,影響不好,以后需要注意,工資按照規(guī)定需要扣除請假期間的相關費用。
她勉強笑著,連連點頭答應,表示接受單位的處罰,內(nèi)心又不免增添了幾分苦楚和哀傷。
這種煩亂苦悶的心情一直持續(xù)到過年,當她回家過年的時候,為了怕父母親人看出端倪,強裝笑顏,顯得仍然是那么開心和率直,但內(nèi)心深處卻痛苦極了,她也想給陳宮嗣打電話,但又怕再次讓他生氣,終究是不敢,更別提通過手機短信直接把話題挑明了。
過罷年,李璐重新回到北龍市五院上班,煩悶的情緒始終無法排遣,這天趕上周日,她沒事出來散心,到濱河岸邊散步,陡然發(fā)覺前面一人的背影特別像陳宮嗣,她的心立刻狂跳起來,趕緊加快腳步追了過去,走到和那老者平行位置的時候,連連扭頭去看那人。
那人注意到旁邊有一個年輕的女孩不停地打量自己,便扭過頭來對著她燦然一笑。
李璐這時才發(fā)覺,這人不是陳宮嗣,但卻和陳宮嗣身材相似,長相也有七分相同,那燦然一笑中帶著幾分親切,李璐愛屋及烏,不自禁地就對這人產(chǎn)生了好感。
于是,李璐也對著這位老者點頭微笑。
老者主動和她開口說起話來,問她是哪個單位的,一聽是五院的醫(yī)生,連連稱醫(yī)生好,接著侃侃而談,從醫(yī)療衛(wèi)生談到國家時事政治,然后再談到個人情況,既顯得博學,又顯得儒雅。
李璐才知道,這個老者是一位大學教授,在大學中教授生物,所授學科和醫(yī)學密切聯(lián)系,姓常,一個女兒在美國公司上班,妻子去世,現(xiàn)在就一個人生活,在濱河沿岸的一棟居民樓中居住。老者說遇到李璐是一種緣分,主動給她留了電話。
這天,趕上李璐輪休,她鬼使神差地又到濱河岸邊散步,竟然又遇到了常教授。兩人一回生二回熟,便邊走邊一塊敘話。
走著走著,常教授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她的小手,令李璐內(nèi)心一陣狂跳,想擺脫開他的抓握,但感覺到仿佛有一種磁力吸引著她,讓她不聽使喚地讓人家握住了手不松。
不時有經(jīng)過的路人側(cè)目,常教授視若不見,只管談笑晏晏。
他告訴李璐,他在北龍市有兩套房子,除了濱河岸邊的房子外,他在五院附近還有一套房子,可以讓她搬到自己的房子中住,如果上班晚了回來,他可以做飯給她吃。
常教授的細致關心,令李璐有了幾分好感,看著常教授長得幾分相似陳宮嗣的臉龐,愈發(fā)感到親切,眼神中流露出依戀的光澤。
常教授見了,很自然地松開拉住她的手,將胳膊伸過她的后背摟在她右腰腰側(cè),手還似乎不經(jīng)意地滑過她的臀部,那只摟住她腰側(cè)的手伸展開來,手指頭觸到了她溫軟的部位。
這一剎那,老者的形象在她心中倒塌了,她腦中浮現(xiàn)出劉宗伯偉岸瀟灑的形象、陳宮嗣正氣凜然的身軀,突然覺得身邊的老者和他們相比,根本不具有可比性,既不正經(jīng)又猥瑣,根本不是自己要找的對象。
她失去了和常教授繼續(xù)交流下去的興趣,提出回去,老者非要送她走下濱河,拐到街道上,老者又抓住了她的手,李璐當著街上路人的面,不便直接甩開他的手,但已經(jīng)決定不再和他聯(lián)系。
誰知道這一幕卻被陸竹喧看在了眼里。
當李璐敞開心扉,邊流淚邊向閨蜜詳細敘說自己的非同尋常的感情經(jīng)歷時,把陸竹喧徹底給驚呆了。
“你要不說,打死我也不敢想象,你到武當山是因為戀上了劉道長。早知道這樣,當時不給你打電話,別去終南山,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了?!?p> “哎,沒有劉道長、陳老師,還有馬道長、牛道長、趙老師、孫老師呢,我有這種戀父情結(jié),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的。”
“沒有父親或者父親對孩子不好,才會導致孩子產(chǎn)生這種戀父情結(jié),我記得你家伯伯在呀!”
“在?!?p> “他對你不好嗎?”
“爸爸對我很好?!?p> “那為什么你還會這樣呢?”
“因為你的這個理論本身就不正確,父愛是父愛,和從陳老師他們那里得到的愛是不一樣的?!?p> “真是不可思議?!?p> “上帝創(chuàng)造人,本來就沒有用一個模子來造。”
陸竹喧無語。
李璐幽幽嘆道:“想到陳老師現(xiàn)在肯定看不起我,我心中就覺得滴血一樣難受?!?p> “你別生師父的氣,你不想想,師父是老傳統(tǒng),非常正派,怎么可能接受你的這種求愛呢?如果他當晚和你胡混在一起,那他還是我們師父嗎?”
“只要他愿意,我是真心愿意伺候他一輩子的。唉!”
“你們的思想都不在一個平臺上,怎么可能產(chǎn)生愛情呢?老六,我了解你的痛苦。上天生下人來,總要讓人歷經(jīng)各種酸甜苦辣的,比起我的苦痛,你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
“你怎么了?”
“你把什么都跟我說了,我也就不再隱瞞你了,但是別對第三人講,好嗎?”
“放心,我是悶嘴葫蘆,連張薇我也不會說的?!?p> 陸竹喧便把自己的遭遇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講到最后,兩個女孩都悲從中來,抱頭痛哭。
李璐首先止住了悲聲:“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應該高興才對,不哭了。”
“嗯。好,不哭了?!标懼裥材ㄈチ搜蹨I。
“以茶代酒,祝賀你新婚快樂!”
“謝謝!”
停了片刻,陸竹喧突然噗嗤一笑,眼神中有些玩味的色彩,把李璐笑得發(fā)虛。李璐問道:“才哭過,你又笑什么?”
“我在想,幸虧師父沒有接受你的愛,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
“要不然,我和林溪楓豈不是都要叫你師娘了?”
“壞蛋,都這個時候了,還開玩笑?!崩铊搭D足道。
“我給你個建議,老六?!?p> “什么建議?”
“林溪楓和我談戀愛的時候,曾經(jīng)給我講過人分七等的理論,想不想聽?”
“人分七等,哪七等?”
陸竹喧于是把林溪楓給她講解的理論講給李璐聽,把李璐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有這種理論?我真是第一次聽說?!?p> “你只說有沒有道理?”
“還真有點道理?!?p> “你和那個什么常教授交往,且別說他的話是真是假,單單你這行為,就差點陷入第四類人去了?!?p> 李璐臉色一紅,沒有否認。
“所以,我建議,第一,你如果能夠收起情欲,真正成為一個皈依道門的虔誠弟子,只是把劉宗伯道長當做和父親一樣的師父,那你就認真做第一類人好了。劉宗伯道長見你虔心向道,定然會接納你,允許你假期中朝夕伺候在側(cè)?!?p> 李璐聽了連連點頭:“第二呢?”
“第二,如果你要做第二類人,又不想委屈自己,就追求自己的真愛,我想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guī)煾??!?p> “一開始沒有感覺,后來在終南山單獨接觸后,就覺得他好,現(xiàn)在滿腦子想的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