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諸好漢血濺蘇州,巧登船又遇歹人
門外那人抽出了鋼刀,鮮血再次噴灑,這次向后甩到了他的臉上。他濃眉環(huán)眼,膀大腰圓,扎里扎煞一臉的鋼髯。
白玉雪可算見到親人了,當(dāng)即兩眼通紅叫道:“杜叔!”
杜城對著霍華二目噴火,大叫一聲:“狗奸賊,納命來!”
一聲暴喝,直嚇得霍華魂飛魄散,可霍華找來的兩個看守也不是擺設(shè)。剛才送命的那個不過是光顧著屋里的動靜,想進(jìn)去一探究竟,又恐踩到前者,一時間分心大意,才被杜城輕易得手。此刻活命的那個早反應(yīng)過來,掏出家伙迎了上去。
兩邊兵刃相接打了起來,但過程并不精彩,本事的高下決定了生死,只七八招那看守就被杜城砍中了胳膊。一疼就亂了身形,亂了身形便空門大開,杜城也沒“客氣”,趁著機會單刀直入給他穿了個透心涼。
兩人打斗堵住了門口,霍華見跑不出去,便想從里屋跳窗而逃。白玉雪看見便想阻攔,霍華可不會等,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知道杜城這些天經(jīng)歷了什么,更知道他跟白敏恒的感情。
當(dāng)即霍華是玩了命的往里屋沖,露秀娘去拉扯,也被霍華一腳踢翻在地,白玉雪更是只抓住了霍華的衣襟,手摳的死死的直接扯壞了衣服。
兩個女人畢竟是力氣小,霍華當(dāng)即掙脫開來,沖到屋里才暗罵自己遇事慌張,但此時后悔卻晚了。可不嘛,為了防止白玉雪她們逃走,霍華找人在外面釘上了薄木板,窗戶只能打開半扇,別說霍華這個男人,就是女人都鉆不出去,除非是個孩子。
霍華此刻顧不了這么多,尤其是屋內(nèi)與杜城打作一團(tuán)的看守發(fā)出一聲驚呼后,他更是義無反顧的沖向了窗戶,整個人高高躍起,肩膀用力,身子化成一團(tuán),朝著窗戶砸了過去。這一下子力量可不小,直接把木板撞開了,他也好似一只皮球一般滾了出去。
恰此時,杜城也結(jié)束了那人性命,見霍華跑出去立刻轉(zhuǎn)身去追,霍華此刻已經(jīng)跑到小院門口,撕心裂肺帶著顫音兒的呼喚著:“來人吶!”
十幾個操著家伙兒的打手早就聽到動靜正跑進(jìn)來,見狀迎著杜城就上去了。杜城此刻已經(jīng)追上了霍華,機不可失,他在后面以泰山壓頂之勢劈下一刀。
霍華雖不會武藝,但反應(yīng)也是真快,知道就算往前跑,后背也得開個要命的大口子。當(dāng)即他是躲向一邊,可到底還是慢了一些,左耳朵有一大半被這一刀給割了下來。頓時血如泉涌,嚎叫聲不絕于耳。
這一刀力量極大,一般人早就被自己的勢頭帶倒,亂了身形,也就是杜城,一下子頓住了,刀柄一轉(zhuǎn)橫著掃了過去。
也是霍華命不該絕,他手下有幾個功夫好的,這時候他們手中的家伙兒也迎了上來,跟杜城的刀撞到了一起??v然那打手連連倒退幾步,險些跌倒在地,但到底是把霍華的命給救了。
霍華見自己這邊人多勢眾,叫道:“我去報官,諸位殺了他,一人三百兩?!?p>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縱然杜城本事高強,卻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雙方霎時斗成一團(tuán),不得不說霍華真舍得花錢,找來的都是硬茬子。估計也是虧心事做多了,要找?guī)讉€高手保駕護(hù)航。
漸漸的杜城便有些不敵了,幾次遇險都全憑扎實功底屢屢化險為夷。就在馬上要不支即將中刀之際,門外又殺進(jìn)來五六名漢子與眾打手打成一團(tuán)。
有人來幫忙,杜城騰出手來,跳出包圍圈接連砍翻兩人,隨后沖著白玉雪叫道:“大小姐,走!”
白玉雪、露秀娘和小翠三人慌忙跟了出去,這院子不大,戰(zhàn)斗依然在繼續(xù),刀光劍影的格外嚇人,但杜城武藝高強又豁出性命頗為勇猛,頓時無人可擋。后進(jìn)來的五六名漢子也是好手,他們斷住打手的路,杜城帶著三個女人奔入對面小巷。
小巷盡頭所通往的大街上一輛馬車在等著,趕車的是個戴著破草帽的漢子,看起來身材精瘦,沒什么特別的,但如果仔細(xì)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他瞥向小巷時眼睛中冒出的精光,以及拳頭那磨平的拳峰。就這拳頭,就這眼神,沒個十幾年的功夫不可能塑成。
四人上了車,鞭鞭抽打在拉車的騾子上,車子朝著蘇州城外而去。與此同時那五六名杜城的幫手也邊打邊退到了小巷,霍華的打手也叫來了人。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有什么仇呢?
原來白敏恒在之前就叫杜城找了一些好手以備不時之需,可以在連根拔起時控制局勢制約那些內(nèi)鬼,也為了最后時刻防止霍華狗急跳墻而做準(zhǔn)備。人不是這么快就能找來的,尤其是可以信得過的人,杜城足足找了幾個月,湊了三十多口子忠義漢子,各個練過幾年把式,里面也不乏好手,并且塞到了白家里里外外。
這么大動作霍華不可能毫無察覺,他一邊繼續(xù)排查人員,一邊也在暗地里招兵買馬。白敏恒勞心勞力舊疾復(fù)發(fā),正給了霍華絕好的機會,他提前動了手。
此時的白敏恒已經(jīng)極為小心了,所用的下人雖說不上信任,卻也絕對不會毒害他?;羧A沒費那勁,更怕留給他人把柄,他靈機一動直接在藥鍋上做了手腳。
郎中開完藥后,霍華就親自弄了幾個混了毒藥的藥鍋,論誰也想不到就在那些藥鍋的小孔里,浸滿了害人的毒藥。
藥鍋加熱,毒藥隨著救命的藥汁混合在一起,白敏恒果然沒堅持多久就死了。在那些天霍華一直在時刻準(zhǔn)備著,當(dāng)聽聞白敏恒暴斃而亡的消息后立刻動了手。一邊控制住白玉雪,一邊開始清剿忠于白敏恒的人。
白敏恒一死群龍無首,霍華并不擔(dān)心,但他怕的是杜城。相處多年杜城的脾氣性格他十分了解,所以他先對杜城下了手。可憐那時愚櫓老實的白玉棟渾然不知,而白敏成也以為自己才是最后的贏家,故此霍華的計劃進(jìn)展順利。
杜城的人有十余人被霍華關(guān)押了起來,待栽贓白敏恒時,就與杜城一并歸為了亂黨。剩下的人走的走逃的逃,但也有十幾人最終聚攏到了杜城身邊。不得不說杜城這次精挑細(xì)選的漢子真不賴,十幾個人沒一個孬種軟蛋。
霍華懸賞、官府捉拿,杜城等人官私兩面都不占優(yōu),一時間進(jìn)退維谷損兵折將,有六個兄弟被抓被殺,其他的沒幾個未掛過彩的。這時又知白玉雪被籍沒官府,頓時是心急如焚,杜城這才帶人冒險搶人,可這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卻最有成效。
你想往日懸賞追殺中,兩邊就沒少交手,重者是同袍性命,輕的是受傷遇險,這便有了剛才說的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杜城的人退到小巷,打手們步步緊逼,待誘敵深入,猛然兩邊墻上閃現(xiàn)幾人身影,由上而下撒下大片石灰粉,瞬間蓋了為首的幾個打手一頭一臉。
趁著石灰彌漫,弄得人睜不開眼睛,他們速速撤離。雖然撒石灰和逃跑并非英雄好漢所為,但敵眾我寡,這時候若還在堅持的英雄好漢,除了讓人喊聲“好漢子”,一般活不過三十。
這人往往死也就死在逞能上,杜城找的可不是那些二愣子,此次計劃良久,即便有些作為不妥,但想到是對付小人叛徒,心里也多少舒坦了不少。
一幫漢子剛撤出小巷,就聽呼呼啦啦繃弓搭線和拉動槍栓聲響起,蘇州府都沒有動用官府衙役,直接出動了守備軍。這些好手大漢知道被抓住了是什么下場,就算官府會放過自己,霍華也不會的。
橫豎都是一個死,有人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隨即諸人紛紛仰天大笑。他們抄起家伙朝著官兵們沖去,一時間火槍激發(fā)聲,箭矢破空聲劃破了天際,滿是豪氣狂笑的街道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話分兩頭,騾子車朝著運河而去。有蹄印有車轍,最容易追蹤,而水路不同,水路雖慢但只要乘一小舟而去,便可不露痕跡。霍華現(xiàn)在有錢有勢不假,可他也最多雇上幾十名打手,這些人撒出去找人便是大海撈針。
可情況有變,現(xiàn)在追在后面的只怕不只有霍華的人。他們剛剛離開城門不遠(yuǎn),就有人在后面叫嚷,雖聽不清喊的是什么,但城門當(dāng)即關(guān)閉。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霍華找了官府勢力前來捉拿。故此,逃命的計劃只能臨時改變了路線。
霍華怕白玉雪和杜城報仇,也怕白敏恒死了還留著后手。他曾發(fā)現(xiàn)白家賬上這二十年來,每年都會消失一成的錢,這些錢壓根沒有記錄。本想著待白玉雪完全落到自己手里了,霍華再好好問問。白玉雪出落成個大姑娘后,霍華的確有邪念,但這筆錢也是他想得到白玉雪的一個重要原因。
二十年的積累,這絕對是個令人駭然的財富。用這筆錢足以毀了霍華,也足以找出事情真相。一旦真相被揭露,那便不是霍華一個人的事情了,經(jīng)辦官員只怕也都不好過。當(dāng)即霍華找了自己的同謀,同謀們大驚失色,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便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派出各路人馬進(jìn)行追捕。
“下車走吧,杜大哥。”趕車的漢子道。
“你呢?兄弟?!?p> 趕車的漢子笑道:“放心,我引他們一陣就會溜走,我一個人來也快去也快,他們抓不住我的。”
“兄弟多保重?!?p> “杜大哥保重?!?p> 兩方就此別過,杜城帶著三名女眷繼續(xù)朝著運河邊而去,趕車的漢子卻在土路上七拐八拐漸行漸遠(yuǎn),生怕后面的鷹犬追不上跟丟了,他還特地放慢了速度。
然朝廷到底是有人才的,尤其是蘇州衙門的快班班頭更是個追蹤高手。他這人倒算是正直,知道白家發(fā)生了什么,也知道霍華是如何惡心,可即便看不慣,但官場這六扇門內(nèi)又豈是你想出淤泥而不染就可以不被玷污的。
班頭奉命追捕,心不甘情不愿,只是上命所差概不由己,所以追是追,可總是磨洋工,故意慢一些。同時他也發(fā)現(xiàn)了車轍印停頓的跡象,知道或許車上的人中途下車了,可他還是繼續(xù)追了下去。
幾番催促以及上官動怒后,班頭終是扛不住壓力,畢竟還有一家老小要養(yǎng)活,若得罪了上官,口糧也就沒了。于是到底是追上了那輛馬車,更發(fā)現(xiàn)了只有一人腳印,于是兵分兩路一路追下去,另一路折回尋找,假裝新發(fā)現(xiàn)了其他行蹤。
再說白玉雪等人,離了馬車他們走得并不快。從小白敏恒疼她,沒給白玉雪纏過足,小翠也是沒有,可露秀娘卻是三寸金蓮,那雙小腳被磨得夠嗆。杜城也顧不上這么多了,扛起露秀娘就跑,露秀娘咬著嘴唇滿臉通紅,卻也沒做任何動靜。
好不容易到了運河邊,他們不敢去大碼頭和坐大船。大碼頭人多眼雜,若被發(fā)現(xiàn)一堵便能堵到船上,到時候跑都沒得跑。而大船更是要等人齊了才能開船,現(xiàn)在敵追我跑哪有這空閑。
天不絕人之路,恰巧就在運河邊有個小船,那船夫正在岸邊用一小砂鍋煮粥喝。他戴著個大斗笠,平時遮陽下雨防水,斗笠蓑衣是江南這個季節(jié)在外勞作的人的必備。
砂鍋就堆在一個石頭搭起的簡易灶臺上,下面填著柴火,看火頭不大估計粥已經(jīng)煮的差不多了。杜城走過去揚聲道:“這是你的船?”
“嗯?!蹦谴蛭⑽⑻ь^,頓了一下,隨后應(yīng)了一聲。
“現(xiàn)在走不走?”
“去哪兒?”
杜城沒有回答,而是把一塊兒五兩重的銀子扔到了船夫腳旁:“走不走?”
“有這銀子,哪兒都行。”船夫笑了:“不過吃喝拉撒諸位要自理,給錢小人也可以幫忙打理。”
說著船夫拿著干布墊著砂鍋端上了船,四人隨后陸陸續(xù)續(xù)上船,小船一撐船篙,駛離了岸邊。杜城他們坐到了竹片編成的小船艙中,這才總算漸漸踏實了下來,可這一放松下來他便感覺到了后背的疼痛。
“杜叔,你受傷了?!”白玉雪驚呼道。
“不礙事的。”杜城扭頭看向身后的刀傷,巴掌長短傷口呈弧形,此刻已經(jīng)不太冒血了,想來應(yīng)該是傷口不深。
說是不礙事,但幾人還是一通忙活,可在船上又有什么辦法處理傷口呢。船這時候已經(jīng)行駛到了運河中央,朝著北邊劃去。
蘇州的運河這些年修繕的比較好,而且河沙淤積不似北方那般嚴(yán)重。雖然河道不寬河水不深,但一直可以正常使用。這里的水流不急,而且船是順流而行,船家倒不用怎么費力。
大運河的流向并不統(tǒng)一,不了解的人總說是運河自南向北,是運送漕糧的重要河流。但實際上根據(jù)地勢不同,每段的流向也是不同的,同樣也有許多湍急兇險之處。然蘇州的運河較為平靜,水流自地勢較高的杭州府流向蘇州,再泄入當(dāng)?shù)刂T多湖泊。
“船家,你這是往北去?”杜城突然問道。
“對啊,您不是去高郵嗎?”
杜城隨口答道:“是啊?!彪S后他愣了,急匆匆鉆出船艙,拔刀出鞘喝問道:“你是誰?我從未告訴過你我要去高郵?!?p> “白家是蘇州大戶,遭難的事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護(hù)院的頭兒杜城帶著女眷慌慌張張的,不是逃難又是去哪兒?我想來想去,或許應(yīng)該是去投奔高郵的趙老爺。聽說趙老爺跟白老爺是過命的交情,而高郵歸揚州府管轄,曾又是散州,跟蘇州官員沒什么瓜葛,所以思來想去高郵的可能性最大。你剛才不是忙著治傷嗎?正好順?biāo)?,我就自作主張讓船自行了?!贝虻馈?p> 杜城被人說穿了心事,眉頭緊皺冷冷問道:“你……你到底是誰?為何會識得我?”
那船夫笑了,反身也從船尾的夾柜里摸出一把一尺半的短刀掂在手里,另一只手摘下了頭上的斗笠,對著杜城笑道:“杜大哥,好久不見啊。”
杜城定睛觀瞧,過了半晌才大驚道:“怎么……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