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啊,她仗勢著陛下親封的‘清靈公主’的名號,天天騎在阮家頭上作威作福,不僅不能生育,還罵丈夫、打公婆,阮家終于忍不了她,請求陛下裁決她!”
“不能生育?你別造謠!她不是有女兒嗎?”
“什么呀,那是養(yǎng)女,和你我一樣,街頭乞兒而已,沒有一絲古月族皇族血脈,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來…喝酒喝酒,今天,不醉不歸!”
“這個暫且不提。只能說這清靈被裁決,簡直是打快人心?。 ?p> “這就叫做‘善惡到頭終有報’!聽聞那清靈經(jīng)常欺負我們百姓,視古月族王法為無物……陛下念舊情,換做我,早就把她買窯子里去讓人亂倫了!呸,惡心的毒婦!”
“讓她欺負阮家,這下人家終于不能忍她,算她活該!”
這些話,無一例外,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襲之間,雅間內(nèi)仿佛空氣都凝固了。
——原來,父皇處治清靈,對外界是用的這個理由嗎?
古月族皇帝當天收到洛千憂密信,知道了一切。
他知道女兒沒法判決,也知道女兒不想牽連阮家。作為父皇,他選擇尊重女兒的心。
就算是別的地方幫不到她,讓她舒心,總是可以做到的。
——即使他恨清靈引誘皇后飲下與其元神相克的毒物,他也仍然不能把錯事都推在清靈一個人的身上。
如果他能保護好自己的愛人,她又怎么會死呢?
歸根結(jié)底,還是他實力不濟,想要保護江山社稷,還要靠妻子的性命。
關(guān)于這點,是古月族皇帝這一生唯一的愧疚,他一直都在責怪自己的無能與懦弱。
他可以騙過別人,卻是騙不過自己的。
迎娶上神,他也在懷疑當初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洛千憂能夠體會父皇的心情,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她比誰都明白,身為神女,不能夠徇私情,天下眾生皆為平等。
本來,她是打算讓夏子月來處置清靈的,結(jié)果后者,只說了幾個字:“清靈有罪,但同我無關(guān)?!?p> 言下之意,讓她來處決。
——就算是她殺了清靈,母后亦不能復生,何必呢?
若是將清靈所做所為公之于世,仙之陸眾生定然不會容忍其毒害白上神、謀害本為神女的嫡公主。阮家必定難逃其咎,下場只有滿門覆滅。
洛千憂曾經(jīng)一度自問,為什么她沒有去傷害任何一個人,亦沒有做錯什么,卻還是有那么多人想要她死。
同樣的道理,犯下罪孽的,是清靈,阮家沒做錯什么,他們也不是必須承擔后果。
最終,清冷如洛千憂,選擇了放過。
她為神女,地位高于九五之尊。她的月曜仙體是天生的,她沒得選,可阮家不一樣。
有的時候,洛千憂也會不理解這世道。
——為什么明明有自由之身,明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什么不能好好享受這樣美好的一生,非要用性命的代價、用家族的代價去掙那本不屬于自己的權(quán)利呢?
她知道,在這表面太平的古月族,窺視她古月峰掌門之位的,絕對不在少數(shù)。
長久身居高位,太能體會這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作為古月峰掌門人,她是孤獨的。
沒人懂她,也沒人能告訴她要怎么做。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孤獨的領(lǐng)頭人,一直前進,不敢停下,更不敢跌倒,因為在她的身后,有太多責任和使命和太多信念和期待。
剛成為古月峰掌門人的時候,她的心內(nèi)是沒有方向的。
——世人都知道請求我的指點,我迷茫的時候,又應該去請求誰的指點呢?
她從來沒有說過她想做神女,更沒說她想做古月峰的掌門人。只是,她肩上的擔子太重,已經(jīng)無法卸下了……
洛千憂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掉入了巖漿里,皮膚都被灼熱得快要融化掉,內(nèi)心卻依然冷得結(jié)冰。
不要……
“憂兒,我在這里,你的狐貍在這里?!碧K罕天的聲音傳入了她的思緒,語氣里少見地帶著正色。
是神識上的共振。
洛千憂猛地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蘇罕天拉入懷里,室內(nèi)只剩下她和蘇罕天兩人,強勁的仙力將聲音阻隔在外,耳邊沒有了風言風語。
抬起頭,正對上一雙焦急又擔心的鳳目,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憂兒…你到底怎么了?”蘇罕天看出她已經(jīng)清醒過來,額頭抵在她的額前,語氣當中滿滿地都是驚魂未定之意,“你知不知道你剛剛?cè)硐闪Χ急﹦恿???p> 想起洛千憂剛剛仿佛沒有神魂般的舉動,蘇罕天心里也是一陣陣后怕。
要不是他反應夠快,這座酒樓怕是已經(jīng)什么都不剩了。
“仙力暴動?”洛千憂身子不由得縮瑟了一下。她記得五年之前囚門闖入公主閣,她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次,當時她做了什么,至今也沒人告訴她。
“憂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蘇罕天察覺到她的變化,心里一疼,環(huán)在她背上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小心翼翼柔聲道,“可以與我說說嗎?”
“我……”洛千憂垂下眸子,不知如何作答。
她要說什么?要說自己不想做神女還是不想做掌門?或者說不想保護天下?
都不是。
“憂兒,我沒有要窺探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多了解你一點?!碧K罕天嘆了口氣,將洛千憂抱得緊了一點,“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的喜好,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
“我如今所有的一切,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爭取的?!甭迩n垂著眸子,褪去了冷酷穩(wěn)重的外殼,她的眼里竟沒有一絲光芒,“世人皆說,我修無情道,冷漠無情,六親不認,卻沒人知道,我…也是逼不得已?!?p> 要不是夏子月,她自己也是一度以為她天生沒有感情。
“我也想過,放下一切,去過普通人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洛千憂說道這里,苦笑了一聲,“可是我出身如此,我的命格不允許我任性,就算是我強行消失,世界也不會因為我的離開而就此終結(jié)。沒有我,還會有別的神女。”作為神女,此生注定無法長久,與其逃避將責任推給實力不如自己的人,還不如自己來面對。
生在皇族,受父皇母后影響,她自小心懷天下,沒有辦法做到放任天下人而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