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輕騎的隊伍里來了個小不點兒,眉目俊秀,一雙眼黑如曜石,尤其靈動精致,端的是白糯可愛。
只是,這樣一處所在,長得好與不好,并沒有什么太大區(qū)別。
韶華對這個新來的娃娃很感興趣,賤皮兮兮的去看站在自己左側的宛芳,避開統(tǒng)領巡視的目光,悄默聲的道:“唉,這樣細皮嫩肉的孩子,看著也沒什么根骨,到底是怎么選進來的?我與你打賭,不出三日,他定然是要哭爹喊娘的鬧著出去的?!?p> 宛芳一如既往的沉默,連個眼風都吝嗇于給他。
韶華自討了沒趣,也不氣餒,笑瞇瞇的轉向另一邊,才想開口再說些什么,卻驚覺前頭有一股熟悉卻異樣的冰寒氣息,不好兩個字還來不及出口,一根帶著短刺的藤鞭毫不留情的破空而來,若非他躲得及時,怕是要被刮到臉上了。
“給我站直了!”作為統(tǒng)領,薛釗的聲音低沉冰冷,頗具威懾力。
同樣有威懾力的還有他手中的藤鞭,韶華這樣的小把戲可躲不過他的眼睛。
與韶華想的不同,這新來的娃娃并不像他們那般接受各樣的訓練,只是每日端了個座位,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他們訓練。唯一有參與感的,大約就是會在他們學那些文縐縐的兵法時,占了第一排座位,與他們一道聽講。
總之,進來這幾天,既不曾聽見他與誰說話,更沒有看到他哭鼻子。
倒是第三日,宛芳尋了休息的間隙,一言不發(fā)的走到了韶華面前,意有所指的朝言書努了努嘴后,沖著自己伸出了手,言簡意賅一個字:“錢?!?p> 韶華滿心委屈:“他又沒與我們一般接受訓練,晚間也不見他與我們一塊睡覺,顯然是與我們不同的待遇,這賭約做不得數(shù)?!?p> 宛芳哪管這些,微微睜圓了雙眼,煙眉輕蹙,不大愉悅的重復道:“錢?!?p> 于是,為了這么個莫名其妙的娃娃,韶華莫名其妙的輸了好些銅板。
到了第五日,他終是忍不住了,在腹內醞釀了好大一番后,蹭蹭的走到言書面前。
他原比言書大了幾歲,身量自然更高些,此刻為了凸顯自己的威勢更是格外挺直了腰板。
暮雨在后頭瞧的仔細,看他那樣覺出了幾分寒磣,忍不住去看宛芳:“他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仗著自己年紀大,仗勢欺人不成?”
宛芳搖搖頭,不接話,倒是秋月忍不住了:“那孩子看著嬌滴滴的,像是好人家的貴公子,怕與我們是不一樣的吧。韶華這樣過去,刺刺囊囊的,若是把人得罪狠了,倒霉的還不是自己?!?p> 宛芳還是不接話,只是跟著走到了言書面前,一把拽住了還來不及開口的韶華往回扯了扯。
女孩子總是比男孩子發(fā)育更早些,同樣是十四五的年紀,宛芳竟比韶華還高上那么半個頭,習武的人,力氣自然格外大些,冷不丁的一出手,將蓄勢待發(fā)的韶華拉的一個不穩(wěn),差點沒摔倒在地上。
“哎哎哎,誰拉我!”韶華不滿,回頭想要發(fā)作,見是宛芳才換了語調,滿心費解道:“好好的,你拉我做什么?”
宛芳沉了語調,冷聲道:“別惹事。”
韶華辯駁:“我這哪是惹事兒啊。這孩子與我們才來時差不多年歲,身子骨看著又弱,又不愛說話,來了這么些天也不見他與旁人說話,想來是個孤僻的,我不過是想與他交個朋友,怎么就成惹事了?”
聽他說這糊涂話,就知道他全然沒把這孩子的異常往別出去想,只當言書是與他們一般,訓練的目的就是為了伺候那素味蒙面的主子。
暮雨大大咧咧,寬厚的巴掌拍上韶華尚顯瘦弱的背脊,好險沒將他摁到地上去:“偏你心好,你怎么知道他愿意與你做朋友?再說了,交朋友哪是你這樣的?說是去興師問罪的還差不多。到時候別朋友沒交成,還把別人嚇到了?!?p> 聽她這話,韶華適時的反省了一下自己方才的態(tài)度,倒真叫他察覺出幾分不妥來,因此,唉聲嘆氣了幾回后,只得暫時按耐下了這交友的念頭。
這一日,原定是要校考騎射的,按理來說,這樣實踐的課程,言書是不會到場的,可也不知那一日吹的什么風,這金雕玉琢的小公子騎了一匹赤紅的小馬駒似模似樣的來了。
要說起來,言書雖是拉不動弓箭,但這馬騎得還算不錯,韶華讀書不多,看來看去絞盡腦汁也不過得出了四個字:賞心悅目。
的確,就是賞心悅目。和他們這種用于作戰(zhàn)的騎術不同,言書在馬上的姿態(tài)更加從容愜意,優(yōu)雅瀟灑,仿佛每一步都是踏在皇都最繁華的街道上,叫人錯覺下一刻就會有姑娘捏著絲帕花草往他身上丟香囊。
秋月有些不安,勒了韁繩朝著韶華靠近幾步低聲道:“你可別再看了,他與我們不一樣。”
“不一樣?”韶華點頭:“確實呢,我在他這個年紀可做不出這樣的姿態(tài)。悶聲不響的,倒是辜負了那么張討人歡喜的臉?!?p> 他這樣說法,倒是勾出了暮雨的奇思妙想,興致勃勃道:“唉,我倒記得外間有這么個說法,舉凡我們這樣的地方,都興一些吉祥物什么的,你說,這娃娃會不會是統(tǒng)領特意尋來,充做吉祥物的?”
這近乎異想天開的說法,竟是得到了幾人一致的認可。
果不其然,作為“吉祥物”的言書,這一遭還是沒有參與到他們的考核之中。
別說是考核了,射箭的間隙,韶華偷偷摸摸的瞧了他好幾眼,這粉嘟嘟的娃娃竟是個連弓都舉不起來的主兒。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韶華心內可惜,忍不住嘆了一聲,若是將來得了機會,還是要叫他好好練習射箭的,便真是個吉祥物,處在他們這樣的位置,自保的能力總得有吧。
否則等得來日,主子來選人的時候,他要如何自處?難不成要靠著那張漂亮的臉蛋充一輩子擺設不成?
他真自打算,卻不想那被擔心的人兒跨著小馬駒咄咄的走到了自己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我方才瞧了,你似乎是這一屆里騎射最佳的?”
韶華被問的不知所以,鬼使神差中竟是難得馴服的點了點頭,瞧著分外乖巧。
言書笑了笑,連帶著語調也有了幾分叫人如沐春風的溫柔:“不若你我比試一場,若是我贏了,從此以后,你便只聽命于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