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原是為著這個來的?世上玉佩千千萬,羊脂玉制的也不少,可他這一問,言書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之前自己一直帶著的那對赤血化龍的玉佩。
原先,他總以為那是畫錯了形狀的龍,如今被提起,倒叫他想起那面人師傅捏的騰蛇。
那原是阿娘給的,說是自言家源頭祖上就一代代的傳承下來,專門留給當家人取媳婦兒用,除此之外,也沒聽說這玉佩有什么作用啊。
言書與這殺手實力相差何止一個天壤之別,他要只是為了殺他,大可在一照面的時候就動手,費心費力的擄劫實在是吃力不討好,除非他有別的打算。而這玉佩,顯然就是這打算。
說來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這玉佩言書原是從小就隨身佩戴的,可今兒原是溜出來的,一路上衣物脫脫減減,難免會有物件遺漏,所以這一回,為了不遺失,他并沒有帶在身上。
自己方才暈了那么大一會兒,想來這殺手定然也在自己身上翻檢過,一無所獲才耐著性子等自己醒來。
既然他愿意等,那想來,在他得到玉佩前或者還能求得一線生機。
言書誠懇道:“哥哥,既然你是來殺我的,那應該也知曉我今日是貪玩偷溜出來的,因為怕遺失,并沒有帶任何玉佩在身上。哥哥定然也是在我身上沒有找到才會來問我的吧?!?p> 殺手微微點頭,表示他說對了。
言書接著道:“我父親是七寶閣的閣主,您要玉佩,不管多少也是有的。龍形鳳形的,圓的方的,只要你放我回去,不管哪種都任你挑選?!?p> 殺手哈哈一笑:“小娃娃,我也不瞞你,這玉佩原是順手,有很好,沒有也不礙事,左不過是多跑一趟,去府里取了就是。不管如何,今日怕是饒不過你的命去。”
說罷,也不再多話,提了刀就朝著言書走去。
那是一柄好刀,許是因為才磨過,瞧起來水光粼粼的,此刻被那殺手高高舉起,透過陽光竟能看見這刀化了形狀,閃出了點點金光。
言書忘了自己當時是何心態(tài)了,只覺得通體生寒,被那刀上徹骨的殺意凍得僵在了當場。
繞是腦海里千般算計,可也頂不住那發(fā)軟的雙腿。別說是逃命了,竟是連邁開一步都成了奢望。
死定了。
所有的思緒在那一刻通通化成了絕望。
然而,那一刀并沒有如預料一般直直落在他的臉上或者身上。
一道灰色的身影席卷著風沙涌到了他的身邊,替他擋下了這一刀。
與此同時,一股霸道的力氣揪住了他的衣領,破了嗓音沖他喊:“小主子,甭管如何,盡你所能的憋了氣,不要讓自己沉下去!只要撐過一盞茶,您就能活著!”
言書感覺自己成了一塊破布,被人一揚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晃晃蕩蕩的落在了湖水中央。
到最后,那句“我不會游泳”也沒有機會說出口。
人憋氣的極限是多少?言書不知道,小時候自己好奇,也曾與凌戰(zhàn)比過這個,幼年好勝,所以他雖不會游泳,可憋氣的功夫?qū)嵲谒悴坏萌酢?p> 所以在落水前一刻,他就及時調(diào)整了呼吸,整個人成大字型展開,拼著被狠狠拍到湖面撞出一身內(nèi)傷的那一下,將整個人仰臥著固定在了水面上。
言書知道,只要自己那口氣不泄,人就不會沉下去,所以哪怕嘴里胸腔里血氣翻涌,他都死死咬著牙關,沒有一絲一毫松開。
來救他的人說了,撐過一盞茶,他就能活下去,他想活著!
等待這件事,總能讓時間拉的格外漫長,周圍的萬物也格外清晰,被血侵染的衣衫正在一點一點的朝外漂著紅暈。
言書嘴里含了一口血,并沒有半絲外泄,這些血是方才把他丟出來的那個人的。
這樣重的傷,要怎么救他?
打斗的聲音由遠及近,連帶著他們的對話一起,清晰無比的傳進了言書的耳里。
“錢左坤,你泯滅良心,竟敢對小主子下手!你這般作為,將來有何顏面去地下見主子!”
“什么小主子老主子的?他本就是個冤孽,我不殺他,自然也會有別的人來殺他。且不說你今日能不能救下他。便是僥幸拖得人來,保下他這一命,難道你還能保他一世?”
“一不一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得到的命令就是要不顧一切的護著小主子。你今日背主,來歷必不會有好下場?!?p> “呵呵,說起來,這名字還真沒取錯。名字里帶個書字,行事作風倒真成了書呆子。你也不想想,當今是誰的天下。你口口聲聲要護著老主子的血脈,卻又一意孤行的背了當今圣上的令。說到底,如今端坐龍椅那位,才是咱名正言順的新主子。水里那個,不過是攪渾了皇室血液的雜種罷了?!?p> 仿若一道細雷過身,言書苦苦秉持的那一口氣在聽到這破天的秘密時瞬間泄了。
“你胡說”三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一股腥澀的湖水就順著他幾欲發(fā)出尖叫的咽喉倒灌進了肺里,疼的他幾乎發(fā)了狂。
求生的理智在那一瞬間燒的精光,言書撲騰著雙手,只想游回岸邊,掐著他們的喉嚨,讓他們把這些不知所云的話一一咽回去。
然而,游泳這件事,不會因為他一時激憤而有所長進,極度的憤怒和不知從何而起的恐懼想一只帶了尖銳指甲的巨手用力的拽住了言書的心臟,帶著言書朝著漆黑的湖底慢慢沉淪。
日光被綠色的湖水隔離,年少的言書努力睜大了雙眼,想要看清那一輪越來越暗淡的光圈。
意識慢慢模糊,記憶卻漸漸清晰,往事如回馬燈一般在他面前重放。
幾年前,言閔闖入自己院子,失了神智沖自己嚷嚷的那番話,一點點的撞入言書的腦海里。
“你有什么資格叫我閉嘴?難不成,是仗著父親喜歡你?要說起來,你不會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吧?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言家是誰,言琮是誰的父親?”
難怪,二哥一直這般討厭自己。
言書有些生氣,氣別人這樣胡言亂語,更氣自己居然相信了那番胡言亂語……
思緒入懷,不由苦笑,原來一盞茶的時間,真的可以好久,久到讓人能推翻這十年的所有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