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詩做的極好!”
夸贊的是一個肥胖的中年人,一臉的諂媚像,看起來不像是正經(jīng)人。
江嘉豫轉(zhuǎn)頭,她不打算搭理招惹無用的人。
她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
中年人并未因為江嘉豫的沉默而退縮,他又一次的湊上來,湊得反而更近了。
“公子可是名滿清風(fēng)鎮(zhèn)的少年神童?”
江嘉豫皺了皺眉頭,花間樓的這一餐吃完,她就準(zhǔn)備離開。沒想到還能被人找上門。
六子這些年跟慣了江嘉豫,熟門熟路,“去去去,公子喜靜。”
中年男人直起了身子,眉眼間的諂媚勁兒立馬褪去,周身變得氣派莊重。
很熟悉的氣質(zhì)。
江嘉豫喚六子退下,“閣下是衣錦還鄉(xiāng)?何必為難我一個小小書生?!?p> 中年男子笑了笑,不顧六子眼神里面的反對,“我這也是慕名而來,何來為難一說呢!”
“若我沒有猜錯,您是官身。慕名什么的不過是個由頭,我若真的拒絕與您同桌而坐,不出十日,一個恃才傲物的名頭怕是要傳遍兩浙。哪怕如今我也算與您‘談笑風(fēng)生’,嘴長在您身上,想找我一個區(qū)區(qū)學(xué)子的錯,我也只有受著的份兒?!?p> 中年男子沉默,“江嘉豫,清風(fēng)鎮(zhèn)鐵牛村人。我是曹利華,剛從吏部退下,如今也算衣錦還鄉(xiāng)?!?p> 江嘉豫挑眉,“曹利華?曹東豪是你何人?”
“我叔父!”
“這么說,您也算是有備而來。江家的事兒想必您也是知情人。我這人不喜多事,咱們先禮后兵,此次鄉(xiāng)試我志在必得。您要是有何指教,也可以說說?!?p> 曹利華對于江嘉豫的直白有點意外。
叔父不是說江家當(dāng)年想要擁立舊帝之子,被他揭穿懷恨在心么?這種家仇國恨還能先禮后兵?
“你考你的科舉,我只是路過,認(rèn)出了一個昔日的神童。曹家的事兒我是知道,但我如今已經(jīng)退了下來,又還能做什么呢!”
“您當(dāng)然做不了什么!因為我不會給你做的機(jī)會。”
幾句話的交談,江嘉豫發(fā)現(xiàn)曹利華應(yīng)該是久在官場,深諳說話之道,永遠(yuǎn)彎彎繞繞的那種人。
若是擱在平時,胡扯幾句她有的是時間,但如今鄉(xiāng)試在即,她還要趕去嘉興。
不等曹利華斟酌開口,江嘉豫起身,六子跟隨。
“結(jié)賬!”
“慢著!”曹利華皺眉,“你剛讓我坐下難道不是怕我傳出對你不利的風(fēng)評?”
江嘉豫回頭笑了笑,“您盡管傳!我讓你坐下,不過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誰!至于什么曹家、李家、楊家、方家?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曹利華感覺到被冒犯了。他從吏部退下來不久,從前大大小小也是個侍郎,外加叔父曹東豪的照顧,從未有人這么戲耍于他。
“年紀(jì)不大,膽子不??!”
曹利華話落的時候,江嘉豫已經(jīng)清了賬單,走出了花間樓。
六子還有些遲疑,“小爺,那位不是個什么官兒嗎?咱們不用怕她媽?”
“怕,咱們怕的過來嗎?六子,你要是惜命,就留在這鎮(zhèn)子上。出了鎮(zhèn)子,小爺我就帶你闖闖。怕這個字,留著三十年后咱們再說吧?!?p> 六子想了想尚在清風(fēng)鎮(zhèn)的姐姐姐夫,想了想少時的好友于鉤子和駱?biāo)囓暗纳睢KЯ艘а?,“那咱們就走吧!刀山火海,小爺你別忘了拉我一把?!?p> 江嘉豫眉眼帶笑,“你不怕我把你賣了?”
“賣了也行。不過我想以您的智商,回頭估計還會把我贖回來?!?p> “嘿,還真當(dāng)自己奇貨可居呢!”
有六子在,這一路走的很輕松。
江嘉豫沒有走的很快,六子趕車的時候,大部分時間她都在思考。對于曹利華的好奇,她并不懼怕,但以她目前的能力,去和曹家作對,也并非明智之舉。
她要變得更加強(qiáng)大。
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了嘉興的城池,六子在車外喚醒了江嘉豫。
“小爺,到了。”
“小爺,我看到那個木頭了?!?p> 江嘉豫迷迷糊糊的睜眼,先是一愣。
堯村八年,改變的不僅是她和駱季禮,也讓六子和陸影的關(guān)系越發(fā)的親密。
“陸影,他為什么會在這里?!?p> 早在六子看見陸影的時候,陸影就已經(jīng)看到了他。
陸影嘆了口氣,大步走了過來。“江公子,我家爺命我傳信給您。我在這里等了三日了?!?p> 六子撇了撇嘴,“不就晚了兩天嘛,催什么催呀。”
陸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眼中透露著不贊同。
兩人熟悉了之后,六子通過長期觀察,才慢慢從陸影的表情中看出一份喜怒。
六子乖巧的閉上了嘴巴。
江嘉豫收了信卻沒看。“陸影,你回去吧!”
“爺讓我跟著您!”陸影很盡責(zé)。
江嘉豫皺了皺眉頭,她深吸了一口氣,這算什么?她暗搓搓的要對付駱家,卻留了一個駱家的家仆在身邊。
“回去,明早來我院子取信?!?p> 陸影沒再拒絕。
這些年,拿著出海令來來回回倒騰了幾趟,江嘉豫也跟著賺了不少錢。她早已在嘉興買了院落。
從清風(fēng)鎮(zhèn)出發(fā)的時候,六子就遣了人提前通知守院子的人收拾。
熱飯暖湯入肚,江嘉豫洗漱完,坐在亭臺旁,吹著冷風(fēng),才從懷中掏出了駱季禮的信。
“家中有事,已返京城。如今你已學(xué)業(yè)有成,不如早入科舉,都城十里楊花繽紛,霎時好看。盼早日相見?!?p> 隨手將信箋壓在了茶杯下。
江嘉豫抽出了一本尚書。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邇,其猶可撲滅?!?p> 讀著商書這一節(jié),江嘉豫忽然就想起了駱季禮。夜風(fēng)吹散了她身上的外袍,越發(fā)襯托地她整個人虛幻起來。
思念難道就是這樣的滋味么?
像大火焚燒草原一樣,連深入去想到底為什么思念她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夠撲滅這燎原之火呢?
這一夜,寫給駱季禮的那封信始終未能動筆。
哪怕活了兩輩子,江嘉豫覺著自己還是不擅長寫出一個“情”字。
而次日,比陸影更早抵達(dá)江家院落的是一個讓江嘉豫也意想不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