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起床了?！?p>　　屋外傳來叫聲，九歲的克里睜開眼，并沒有太多睡意。

　　答應著，他拿起半舊的圓領衫，上面的補丁很顯眼，不過再沒有別的衣服。

　　下身寬松的褲子，也是由補丁疊成，整裝后看著像乞丐。

　　這個家里普遍如此，這個村落普遍如此，一個字：窮。

　　叫他的是母親莉亞，見到克里走出來，把一碗熱湯給他，面上帶著慈愛：“自己拿面包，今天要去城里賣糧食，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去城里賣糧食的是父親伍德夫和哥哥湯姆，不過糧食出售的這個月里，家里所有成員都可以吃飽。

　　黑面包帶著一半的麩皮，就著熱湯喝下去也拉嗓子，熱湯鍋里有一根煮過又煮的獸骨，據克里回憶，一個月前他就見到這根獸骨在鍋里貢獻油脂，一個月以前的事情與他無關，他當時還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呻吟，等等著病魔隨時帶死神降臨。

　　估計他們在三缺一，死神來的時候同時帶來轉世神，克里上一秒耳邊是妻子的哭泣，下一秒莉亞在叫：“下雨收衣裳，克里，你還沒有睡醒嗎？”

　　他來到了這里，一個想像中找不到更貧窮的地方。

　　湯里有野菜，收獲的季節(jié)也要加，卡普頓村沒有過多的土地，加上貧瘠，家家累個半死勉強肚兒圓，孩子多的家里挨餓次數就多，莉亞是村子里能生的女人，五個兒子兩個女兒，活下來的只有一半，沒有食物是生存的原罪。

　　總這樣不行。

　　桌對面大姐朱蒂喂小妹妹蘇珊喝湯，她們毫無抱怨，克里卻無法長久這樣生存。

　　穿越者是不是一定要表現，克里沒想過，又得一次生命，他只想好好活著，活的好些。

　　收獲的季節(jié)田里沒有事情，莉亞對小兒子克里格外寵愛，十二歲的朱蒂扯上五歲的蘇珊挖野菜，莉亞允許克里這幾天不干活，原身的克里也從來是沉默的孩子，沒事想心思。

　　莉亞命苦，生在這個地方，大兒子湯姆和大女兒朱蒂都有足夠的奶水和食物吃，第二個、第三個兒子和二女兒遇上災年，莉亞險些瘋掉，幸好小兒子克里到來，慰藉她做母親的心，對克里的疼愛比蘇珊要多。

　　遞給克里一塊黑面包：“累了就回來，別靠近幽暗森林?！?p>　　在鄰近的村落里，卡普頓村離幽暗森林最近，約走出幾里路，就是警戒的荊棘線。

　　克里的心火熱起來，漫長把幽暗森林圍起的荊棘線，據說由故去的大魔法師施法而成，在數千年里只要不越界，就一直保護著周圍村落的安全。

　　確實也是，克里常聽到魔獸吼，從沒有見到魔獸損壞莊稼，他聽到最多對土地的抱怨，來自下雨和刮風。

　　他想成為魔法師，他不想一直吃摸著都硌手的黑面包。

　　“克里，不要過界?！?p>　　朱蒂揚手喊他，蘇珊小妹妹也跟著嘟囔了什么，兩個姐妹都是金發(fā)碧眼，如果營養(yǎng)足夠而肌膚生出光澤，再胖點，都是小美人。

　　克里看著自己不知不覺走近的荊棘線，按朱蒂的話后退幾步，眼中的狂熱更多。

　　有人跑來，是村里打鐵匠的兒子保羅，這是個淘氣而危險的家伙，他曾經穿過荊棘線到達幽暗森林的邊緣，魔獸是沒有遇上，代價是讓打鐵匠揍爛屁股，躺三個月才好。

　　克里認為保羅的冒險精神是天生的，村里藏的最深傳說，打鐵匠年青時候也做過同樣的事情，并且比保羅跑的還要遠，帶回一筆財富，才有現在的寬裕生活。

　　這里沒有富人，至多也只是手頭寬裕。

　　保羅一身舊衣，沒有補丁。

　　“嘿，克里，你要去幽暗森林嗎？我是你能找到最好的同伴?！?p>　　克里撇嘴：“算了，就要過年，你再睡三個月不能下床，就錯過新年慶典?！?p>　　保羅難為情的搔頭，也僅僅難為情這么片刻，就重新堆笑：“你不想有錢嗎？偶爾吃口白面包，帶著黃油的白面包?！?p>　　“不想，保羅，我只想給媽媽買頭奶牛，讓她親手打出黃油。”提到食物和錢，是克里的軟肋，他幾乎咬牙回答。

　　保羅亮了眼睛，繼續(xù)鼓動道：“那你和我合伙吧，我需要一個幫手，知道嗎？上回我遇到一個大家伙，可惜我拔刀慢了，如果有人能拋塊石頭幫我爭取時間，我一定砍下它的腦袋，帶著它的肉回來，它的皮可以賣，它的骨頭是魔法師需要的材料，價錢不會少?！?p>　　真是個大膽家伙，克里很想鄙夷他，不過自己也許會需要保羅，他聳聳肩頭，煞有介事地道：“好啊，我能分多少錢?！?p>　　“一個銀幣，一個可以換一千銅幣的銀幣，你身上這套衣裳連一個銅幣也賣不出。”

　　保羅只管比喻，從來不管傷害到人。

　　克里忿忿的看著他，差點就想激將他今天晚上就去，不過他還沒有準備好，白去等于送死，和保羅一路胡言亂語著回到村落。

　　打鐵匠的吼聲在上空飄蕩：“保羅！你在哪里！”

　　“克里，我們說的話別告訴大人，我媽媽在做餡餅，晚上我拿給你吃?！北Ａ_小聲叮囑過，看來挨的那頓打對他有作用。

　　克里當然不說，用力點頭，看著保羅跑開，他繼續(xù)在村子里轉悠。

　　卡普頓村不到一百家，沒有村長，由隔壁村兼管，靠近幽暗森林的好處，經常有冒險家到來，客棧不時有生意，為方便大人物，城里特意撥錢修路，村里人又干凈，青石板幾乎永遠是清爽的。

　　金黃色的陽光照在上面，克里舒舒服服走著，直到一間在門口擺攤的房子出現，他停下腳步，問候白發(fā)老人：“巴克爺爺，我可以進去嗎？”

　　巴克讓開堵住門的位置：“進去吧，前天來了幾個客人，丟下幾個好東西?！?p>　　他的面前隨便展開一塊花布，約有現代一張普通書桌大小，上面擺著幾株干癟的花草，殘缺的玉片、銅、鐵器，這些來源于村里田地中自動出現，年青在城里商鋪做過學徒的巴克爺爺低價收購，擺在這里等著城里來的客人相中，談個好價錢。

　　也有一些東西來自客人們付不出價錢時，以物抵物。

　　巴克一直偏愛原身克里，也許是克里愛思考，常會問一些村里孩子不會問的問題，巴克認為全村克里最有出息，允許克里翻看自己的藏品，如果有書的話，克里可就有福了。

　　原身克里認得的幾個字，都是在這里由巴克教授。

　　今天的藏品里確實有書，只剩下三張紙，還破碎一半的舊書。

　　克里匆忙打開，見到第一頁寫著幾行字，“魔法式微，大魔法師愿意獻出生命尋找令魔法昌盛的道路......大魔法師隕落.....”

　　第二頁，“疾風法術，夜晚十二點開放的銀花草.....魔獸的口水.....馬糞.....”

　　克里呼出一口氣，還好，沒有要魔獸的糞便，總是少了一個難題。

　　第三頁，畫著一個鍋。

　　克里反復看了幾遍，字太少，內容一下子就記住。

　　他要當一個魔法師，哪怕這是魔法式微的時代，騎士的力量橫行天下。

　　謝過巴克爺爺，見天不早，克里對家走去，經過鐵匠鋪，傳出打鐵匠的吼聲：“劍，保羅，長手是為了緊緊的握劍.....”

　　如今的鄉(xiāng)下，也開始流行騎士的力量。

　　中飯照例是煮過又煮的骨頭湯，沒有一點油星，黑面包管夠，克里不好意思再偷懶，下午和朱蒂、蘇珊挖野菜，直到路上傳來笑聲：“克里，我的小伙子，你干活呢?！?p>　　父親伍德夫是個魁梧的大塊頭，長兄湯姆隨他，十八歲已經和父親同樣高。

　　他們肩膀上背著布袋，滿面笑容的看著三個人。

　　蘇珊尖叫一聲撲過去，克里笑瞇瞇走來，朱蒂提著菜籃子最后一個。

　　伍德夫輪流抱過孩子們，拿出幾個糖塊：“今年的收成不錯，交糧時城里老爺滿意，賣糧時的價格多給了一個銅幣，你們分著吃?！?p>　　朱蒂擺手說不要，蘇珊很會看家長臉色，拿一塊，余下的給克里，克里數數家里一共六個人，手里還有四塊糖，握在手上什么也沒說。

　　進家門后，在廚房里用刀把三塊糖分成六塊，拿出來，把沒分的那一塊分給蘇珊，余下的六塊全家人每個都有，蘇珊又得到一個半塊。

　　莉亞嚼著糖，淚花上涌：“巴克爺爺最有見識，他說克里應該上學?！?p>　　看他分得多清楚。

　　伍德夫有絲尷尬，做為男主人，他能保證桌上每天有食物已經吃力，沒有多余的錢送克里上學。

　　干咳一聲畫個大餅：“明年吧?！?p>　　“我不要，巴克爺爺會的字我還沒有認全，再說他不收費離家也近，明年存下錢，給湯姆和艾莎結婚用?！笨死镎J真的道。

　　湯姆臉上紅紅的，找個借口說柴沒劈，走到院里。

　　伍德夫很高興小兒子的懂事，大手一揮：“那就后年。”

　　“我不要，后年存下錢，給朱蒂準備嫁妝，隔壁的多拉也是十二歲，去年老唐古就給她準備嫁妝?！?p>　　朱蒂漲紅臉也出去，蘇珊聽不懂，跟著姐姐出去。

　　房間里只有伍德夫、莉亞和克里，伍德夫說真心話：“放心吧，克里，父親一定想辦法讓你上學，哪怕只上一年。”

　　克里嗯著，眼光看向院外的天際線，那里是幽暗森林，那里有財富。

　　他可怎么拿呢？

　　晚飯后保羅如約跑來，帶著兩個大餡餅。

　　打鐵匠接了一筆城里客人的活，家里天天爆肉香，餡餅是牛肉加醬，鐵匠嬸的手藝好，餡餅咬一口汪汪的冒油，香的克里停不下來。

　　他們坐在村口的田頭，對著幽暗森林，保羅特意帶了劍來給克里看。

　　這劍開刃，月光下閃著光芒，劍把用獸皮包裹，鐵匠嬸細心的扎上絲帶，輕風一吹就飄舞。

　　“跟我合伙，給你占便宜，我這把劍可是父親剩下的那點好鋼，可是帝國的好鋼呢?！?p>　　克里悵然。

　　打鐵匠年青的時候經歷豐富，最遠去過帝都，隔上幾年就有帝都的人過來，指名要他打兵器。

　　克里羨慕他的經歷，也羨慕他的收入。

　　把最后一口餡餅吃下肚，克里幽幽地問道：“保羅，告訴我幽暗森林里有什么？”

　　保羅驚呆住，隨即大喜：“克里好兄弟，全村的兄弟只有你有膽，你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p>　　他如數家珍的說著，其實知道的不多，卡普頓村最近，也極少流傳下來很多傳說。

　　知道的人不是死后化作森林的養(yǎng)料，就是已回自己的城市，卡普頓村敢于冒險的人不多，保羅的這些事跡源自他的父親，打鐵匠。

　　克里聽到一半打斷保羅：“最好不要遇上魔獸，咱們打不過它，如果能挖點兒草藥，保羅你還記得嗎？上回咱們撿到的那株草藥，巴克爺爺賣出五百銅幣的好價錢。”

　　巴克拿了大頭，保羅克里各分一百銅幣，打鐵匠家里不在乎這錢，保羅拿錢買吃的與克里分享，克里的一百銅幣交公，家里的餐桌上吃了幾頓白面包，還有肉食。

　　保羅端著下巴：“只要草藥的話，那今天晚上就可以?！?p>　　他的冒險精神無處不在，稍有點小風就呼呼燃燒。

　　克里腦海里盤旋著“疾風術”，在他還不能分辨草藥以前，他也知道魔獸更賺錢，所以他需要疾風術，需要午夜開花的銀花草，和魔獸的口水。

　　馬糞在隔壁村子就能弄到，伍德夫和湯姆交糧賣糧，都在隔壁村里租用馬車。

　　魔法書殘缺的厲害，克里不知道疾風術的方子對不對，不過他愿意試試，反正這不是喝的藥劑。

　　保羅興奮的當即答應，兩個孩子先回克里家，對莉亞說克里在打鐵匠家里睡，又回到打鐵匠家里，說保羅和克里睡，兩家大人沒有懷疑。

　　保羅回家時又拿上幾塊餡餅，兩個皮袋的水，兩個人悄悄溜出城，對著荊棘線走去。

　　夜晚的荊棘線，刺尖閃動星辰的藍光，看上去很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