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往事竟逐浮云散（三）
極富西域風(fēng)情的波斯舞娘穿著耀眼的瑪瑙紅裙，在如墨夜色中帶著絲絲魅惑的燈光下盡情地?fù)u擺著身姿
像太陽花一般熱烈盛開的西域舞娘們用精湛的舞藝和似火的熱情為眾人描繪出一個如夢如幻的綺麗仙境，她們便是那仙境中聘婷起舞的仙子，極致風(fēng)情誘惑，輕易撩動人的心弦
相思站在臺下已然看癡了，好幾次在人群中跳起來為舞娘們喝彩叫好，大方出手給了舞娘們一片金葉子，陸歷不知她竟喜愛舞蹈到了如此地步
從勾欄里出來，陸歷拉著相思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目光所及盡是大紅色的紅芯燈籠，從長街入口一直排到遙遠(yuǎn)的天邊，好像這條路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永遠(yuǎn)不會有盡頭
“怎么會那么喜歡她們的舞蹈呢？”，陸歷的聲音伴著如水夜色緩緩流淌，這一刻的感覺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美好
“其實(shí)，舞者的心意是相通的，看到她們像花仙子一樣翩翩起舞，我就像看到了從前的自己”，相思臉上是滿足的笑容，眸子里的星光比漫天銀河的光輝還要璀璨
“從前的你喜愛跳舞嗎？”，陸歷突然發(fā)現(xiàn)他對相思的喜好一無所知，他離開的那五年究竟讓相思改變了多少
“是啊，小時候很喜歡跳舞，所以學(xué)了整整五年，連宮里的嬤嬤都說我很有天賦呢！而且我小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將來要在自己府里養(yǎng)上一大群美艷舞姬，每天就是看著都很養(yǎng)眼！”
提起從前的日子，相思的臉上多了一絲悵惘，如果她沒有陷入立儲風(fēng)波，她現(xiàn)在說不定正在大梁的某個地方游山玩水花天酒地呢！那她也必然不會嫁給陸歷，不會遭遇那么多次的刺殺
陸歷垂眸淡淡看著相思，他從來沒想過她心底的未來竟然是這樣的，如果她真的是個只知玩樂放縱的公主，那他和她便不會有交集和后面的牽連，他亦不會動心，不會深陷，他們更不會有姻緣
“舞姬太多未必是好事，飲酒縱欲也難以長久，以你的性格真的不適合當(dāng)一位紈绔公主呢，所以還是來到我身邊比較好”
這是陸歷最后給相思的結(jié)論
“我也覺得能和駙馬相識相知很好呢，我現(xiàn)在也很快樂，夫君很樂意為我花錢哦”，相思倚著陸歷，同他一起漫步在這茫茫人海
“是??！”，陸歷悠悠的感嘆了一句，帶了一分無奈在里面，“夫人花錢確實(shí)厲害，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便花掉了為夫整整一月的月俸！”
相思被陸歷半是調(diào)侃半是埋怨的語氣逗笑了，卻也有心同陸歷斗嘴，于是佯裝怒氣問陸歷，“夫君可是后悔娶了我？若是悔了，懸崖勒馬倒也及時”
陸歷又怎會聽不出相思話里話外的刻意，聞言嘴角有淺淺笑意浮動，心里暗嘆，他家夫人真是好生厲害，以后他是要被拿捏得死死的
只得嘆道，“你就是如此脾氣，可我又向來沒有辦法！如此，亦心甘情愿受你差遣。今生能得汝為婦，已是不易，夫人無悔，我自是甘之如飴”
陸歷看向相思，相思也正仰頭看著他，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兩個人之間最難能可貴的便是心意相通，我知你無悔，你知我不棄
已經(jīng)夜半，長街上的行人卻絲毫不減，待相思和陸歷隨著人潮行至湖畔，龍舟已賽了數(shù)輪了，圍在湖邊看熱鬧的人已散得七七八八，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往湖畔的酒館茶樓里涌
湖邊的風(fēng)很大，夜幕空曠而又靜謐，黑沉沉的高懸于頭頂，相思有些冷地抱住了雙臂，陸歷一襲墨袍立于相思身側(cè)，似是無意般站在風(fēng)口上，替她擋下了從湖面上吹來的夜風(fēng)
相思靜靜站在湖岸邊上，打量著有些清冷的湖面，湖心幾個年輕的男子頭上綁著紅綢正嬉鬧著往岸邊游，雖然夜色下看不清容貌，可他們明里暗里還是吸引了不少女眷圍觀的視線
相思站著看了一會兒，有些無聊，扭頭去看身后的陸歷，“龍舟賽似乎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呢”
陸歷頷首，在相思耳畔吐出溫?zé)岬臍庀?，語氣淡淡，細(xì)聽之下倒有幾分揶揄在里面，“我看湖邊風(fēng)景甚好，娘子既看的癡迷，多看一會兒也無妨！”
相思失笑，陸歷竟同一群毛頭小子吃醋，何況天色如此昏暗，她又能看到些什么呢？之所以在湖邊站了這么久，也不過是因?yàn)橄肫鹆藦那巴盗锍鰧m泛舟湖上的樂事
陸歷這醋吃的倒著實(shí)有些不講理了
從湖邊往回走的路上，陸歷像變魔術(shù)似的弄來了一輛青布馬車，看到馬車出現(xiàn)，相思的心里有一股熱流在涌動，他總是這樣，在這些小細(xì)節(jié)上一次又一次打動她
從傍晚出門到現(xiàn)在，她和陸歷已經(jīng)在外邊逛了幾個時辰，說不累是假的，腳后跟和小腿確實(shí)酸痛無比，可她一直忍著沒同陸歷講，那他又是怎么看出來的呢？還不聲不響地弄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yán)?，相思?guī)規(guī)矩矩坐在陸歷身側(cè)，陸歷靠在車廂后壁上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睛，相思這才想起陸歷一整天都陪著她，連闔眼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再過上一個時辰，便到了他進(jìn)宮朝會的時間，思及此，相思心底有一種叫做心疼的情緒在絲絲蔓延，片刻就讓她紅了眼眶
陸歷似是已經(jīng)睡著，淺淺的呼吸，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相思靠近了些，看著陸歷如孩童般不帶防備地安然睡顏，相思多么希望時間能慢些走，讓陸歷多休息一會兒
空間狹小的車廂里，溫馨的氛圍僅僅環(huán)繞著兩人，相思伸出手去牽陸歷隱匿在如墨袍袖里的手，輕易就尋到了那溫?zé)岣稍锏闹腹?jié)，然后不動聲色地握緊了他的大手
陸歷微微囈語一聲，似是依然在睡夢中，無比自然地把相思擁進(jìn)了懷里，仿佛這個動作已做了千遍萬遍那樣熟稔，讓相思無從掙扎
此時此刻的陸歷乖巧得像個孩子，相思就好像是他戒不掉的那塊糖，即便是睡著了，也不肯放手
相思靜靜回抱著陸歷，馬車走走停停，車外的喧囂人流似乎與他們無關(guān)，這方小小的天地便是他和她的所有
陸歷時不時在相思肩頭蹭一蹭，似乎睡得并不安穩(wěn)，握著相思的大手漸漸松了力道，相思想抽出手讓他睡得舒服些，卻沒能成功，便只好由著陸歷去了
這世間萬物為天地所生，她得一人心意，可相守白頭，便是得了老天眷顧吧，那她便再貪心些，愿老天讓他們以后的路少一些磨難，許陸歷安康喜樂，許她一直在他身旁
從前，陸歷總說“一切有我”，她便自私性地不去想不去看他承擔(dān)背負(fù)了多少，可今后，她要和他站在一起并肩作戰(zhàn)，她也想要去保護(hù)他不受傷害
端午日過后，陸歷突然忙了起來，相思每每問他，他總說是軍中的事情，可相思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
比如，陸歷突然變得很粘人，每天從軍營里回來就總是纏著她，可晚間卻再不像之前那樣賴在她的房間里不走
若是她在看賬本，他便把自己的公務(wù)也搬去同她一起看；若她去廚房準(zhǔn)備食材，他有時間也一定要跟過去和她一起做
他明明整日里忙得腳不沾地，可晚上總要抽出時間陪她在園子里散步，她休息以后，他一個人常常在書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夜
陸歷的怪異，讓相思只覺他有什么事情在瞞著自己，可問他他卻說沒事
這一日，相思正從織造署出來，就聽到大街上有人在喊，蕭家少主今日要抬回京了！
相思有片刻的愣怔，忙拉了路人問，是哪一個蕭家少主？
“還能有誰？這滿京里堪當(dāng)蕭家少主名號的只有一人而已！”
街面上突然變得混亂不堪，方才放消息的人已然不見了蹤影，街上的行人們仿佛被施了咒，瘋一般地大喊大叫著蕭家少主回京了，他們就像是一股洪流，越聚越多，帶著巨大的破壞性，沖垮了街道兩邊的攤位，擁堵了街道和交通，歇斯底里地吼叫著打砸著沿街店鋪，迫使更多人卷入亂局，突然之間從四面八方?jīng)_出了更多手持武器的人，整條街道變得像是人間煉獄
早在暴亂發(fā)生伊始，相思便拉著紅玉下了馬車，一路跌跌撞撞往織造署方向跑，今日出來她只帶了紅玉一人，方才大亂，那驅(qū)車的馬夫只顧著自己逃命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相思和紅玉跑出不遠(yuǎn)，就被沖出來的一群人攔住了去路，紅玉哪里見過這等兇神惡煞的人，早就腿軟腳軟此刻一個驚厥就跌坐在了地上
暴徒見人就打，街上的行人此刻已亂作一團(tuán)，人人已是自顧不暇，哪有功夫去管兩個弱女子的閑事
情急之下，相思推倒了路邊的菜攤，抓起一筐雞蛋狠狠地砸到了緊追著她和紅玉不放的男人頭上，趁著對方發(fā)懵的時間，相思一把拽起地上的紅玉，拖著她就往街邊的巷子里鉆
織造署那邊已經(jīng)過不去了，店鋪里都是劫匪，只有巷子里面還勉強(qiáng)算得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