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一手抱緊胸前的包裹,一手扶著石壁,摸索著往里走,“有人嗎?”
當(dāng)視線受阻的時候,聽力和神經(jīng)就會格外的發(fā)達,尤其是在一個看起來就很嚇人的狹長山洞里
四周靜悄悄的,可九公主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緊緊地盯著她,這種感覺讓她毛骨悚然,她突然后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
就在她轉(zhuǎn)身準備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一個不明物體朝著她撲了過來,速度很快,快到她根本來不及躲開就被那物體給按在了山洞的石壁上
她嚇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想要大聲喊叫卻被對方先一步捂住了口鼻,這個時候,她不會再天真的以為是什么鬼怪猛獸挾持了她,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壓著她的是一個人,一個力氣很大的少年
將她死死按在石壁上的少年似是起了殺意,扼在她頸上的手一點點地收緊,她想起了魏征同她說的話,敵強我弱時只有找到對方的弱點才能圖謀自保
幾乎是在生與死的邊緣,她靈光一現(xiàn),“你,不能...殺我,我家...就在山下,我不回去...他們立刻就會找來...”
壓制著她的大手果然放松了力道,好歹給她留了喘口氣的功夫
洞里太黑,她實在看不清壓制著她的人的樣子,可這家伙是怎么做到將她準確撲倒的?
“你是何人?”,少年的語氣透著幾分虛弱,聲線卻繃得很緊,不難看出他對她是高度警惕的
雖然他說的是天啟方言,卻十分的蹩腳,由此可見,他絕不是天啟人,這剛好印證了她之前的猜想
“我,只是想幫幫你,你能先松手嗎?”,她本就是來救人的,把話說開了,她也能早些回去
“你說什么?”,少年的聲音里帶著猶疑,似是不相信她說的話
“我說,我是上天派來救你的女菩薩,你好歹是條人命!”,她也不知自己怎么鬼迷心竅,甘愿冒著天大的風(fēng)險,來這偏僻的山洞救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少年聞言并沒有放松警惕,按著她的手反倒重了幾分,“你做什么?!我都說了我是來救你的,你怎么恩將仇報?”
“別動!我問什么你就答什么”,少年的情緒似是有些不穩(wěn),按著她的大手陡然加重了力道
“好好好,我不動,我真的是來救人的!”,他怎么就不相信呢?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對他不利?
“名字!”
“什么?”
“你叫什么?!”
搞了半天,是在懷疑她的身份,“我姓姜,單名一個好,父兄都是獵戶,我家就住在山下,你有什么不相信我的,你傷的那么重,我真想害你就不會一個人來了!”,她一時情急,就把話說漏了
“你如何得知我在這里?”,少年臉上微微訝然,壓制著她的胳膊尚未松開,時不時地會打量她幾眼
“我,我上山撿柴,無意間發(fā)現(xiàn)你的,只是你在昏迷著,不知道罷了”,其實,那天她陪著三哥來這附近打獵,她走錯了路,誤入了山洞,發(fā)現(xiàn)了昏迷不醒的他,說起來,他們只是一面之緣,也許,連一面之緣都不算
兩人僵持間,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大亮了,山洞里的光線也漸漸明朗起來
“你說你是山下獵戶的女兒,可我從沒看到有獵戶上山!”,少年雖然落魄,頭腦卻很清醒,并沒有輕易相信她的說辭
“你不信就算了,我父兄說了,只許我救你這一次,你不信我就只能在這里耗著等死!我絕不會多管閑事”
“你!”,少年似是被她的話惱著了,指著她的鼻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少年松開手的那一刻,借著外面的天光,她才看清身前少年的容貌,那日太匆忙,只是看到了一個側(cè)臉,知道他傷的很重
那少年見她一直盯著他看,略帶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她倒不覺這樣有什么不對,他真的很好看,和年少時的三哥一樣有著出色的容貌,雖然看上去有些稚嫩,但身量已然高出她大半頭
“給你準備的”,她把身上的包袱卸了下來,遞給了少年
少年卻一直沒有接,站在光影里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難道他還擔(dān)心她在里面下毒了?
打開包裹,她取出一包饅頭,饅頭是她昨天晚上買好的,捂了一個晚上,味道有些糟糕
當(dāng)著少年的面,她取出了一個饅頭,然后毫不猶豫地咬了一大口,也就是這時,少年看她的眼神才終于有了些溫度
“我也吃了,如果我下毒的話,現(xiàn)在就在閻王殿了”
少年站在原地,偏頭看向別處,就是不接她手里的包袱,她著急了,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瞧不上這些東西還是活得太有骨氣?
“你為什么不接下我的包袱?”
少年回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扭回去,憤憤道,“君子不受人恩,受則難忘,姑娘的心意我領(lǐng)了,請回吧!”
“這些條條框框就那么重要嗎?你難道連命也不要了嗎?”,雖然時人多尊崇仁德之士,最講求君子品德,可此時此刻顯然并不適合談這些
“這是我的原則,是立身之本,固然重要,我有手有腳,無需姑娘操心!”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拒絕,她過去將近十五年的生命里,從未有人如此直白地拒絕過她,以至于她氣惱得臉都紅了,被少年不留情面地拂了面子,她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好好好,是我多管閑事,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包袱隨你處置,你若是覺得它玷污了你那高貴的靈魂,大可扔掉!”
說完,她氣沖沖地瞪了那少年一眼,便逃也似的跑出了山洞,什么人啊,生了一副溫文爾雅的俊秀面孔,骨子里卻是個高傲自負的家伙!
三哥同她說過,生逢亂世,就要能屈能伸,不拘小節(jié),像山洞里的那位根本就不配她花心思去救!
九公主架著馬車走后,山洞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帶您速速轉(zhuǎn)移吧!”
“少將軍說的是,我們身在天啟,安危難測,又引人注目,還要早日和大梁的人聯(lián)系上才行!”,少年臉上已經(jīng)沒了剛才的倨傲之色,稚嫩的臉龐上是和年齡不符的的成熟冷靜
“是!屬下這就去準備,殿下您快坐下休息,方才那瘋丫頭實在過于魯莽”
聽到這里,少年竟然笑了,云開雨霽,麗日初晴般美好溫和,“是啊,連一個不通文墨的鄉(xiāng)野女子都知道,亂世里保命最緊要,我們這群自詡朝堂的男子漢還有什么不能將就的?把那包袱帶上,我們要快些離開這里!”
剩下的人齊聲應(yīng)了是,便轉(zhuǎn)身往里面去收拾東西了,元祐坐在山洞入口處,瞇眼打量著外面的情況,方才那個女子還真是計劃外的情況,讓人出乎意料!
也許,她真的是老天派來幫他們度過難關(guān)的!只是他必須趕走她,他們的身份過于特殊,如果被人知道了,會給那女子全家人都帶去麻煩的!九公主離了山洞,已近午時,可是天邊突然下起了小雨,而且還有愈來愈大的趨勢,黃泥山路一經(jīng)雨水浸泡,泥濘難走,拉車的馬更是任性地站在雨中止步不前
能用的辦法她都用了,可是這匹馬似乎鐵了心要跟她作對,她還不敢逼得太急,萬一逼急眼了,那馬不管不顧地自己跑了,她又要怎么回去?
一籌莫展,而且雨越下越大,她只好將馬車停在了路邊的一棵大樹下,等待著雨停再出發(fā)
這場雨淅淅瀝瀝,嘩嘩啦啦,竟然下個沒完沒了,山路似乎更加濕滑了,九公主坐在馬車里看著外面的雨幕,鼻子有些發(fā)酸
她不僅后悔了,還非常地想三哥。她向來任性妄為慣了,那是因為每一次都有三哥在暗中護著她
可是這一次她自作聰明,一個人跑了出來,如今困頓在此,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一匹馬也要跟她作對,這就是老天對她任性妄為的懲罰嗎?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雨勢終于收住,可是在夜間駕車行路,她從來沒有做過,而且這一帶的路況她不太熟悉,白日里還能看出方向,晚上她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雨勢停歇,大雨過后的清新氣息和寒涼一股腦兒地涌進了馬車里,讓她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了個噴嚏,一股冷意迅速竄到四肢百骸
她只能將自己裹得緊一些,再緊一些,車廂里什么都沒有,她只能將外衫脫下來把自己裹住,饑餓和困意一起襲來,可她根本不敢睡
荒山野嶺,一人一馬,任何不安定因素都能將她輕易打垮,對黑夜的恐懼讓她精神一直緊繃著,稍有風(fēng)吹草動就會立刻驚醒,這種提心吊膽的滋味她發(fā)誓不想再嘗第二遍
恍恍惚惚,眼皮沉重得快要睜不開,大腦里一片混沌,她的意識已經(jīng)模糊,她想三哥,無比的想,如果三哥在她身邊,一定不會讓她受一點兒委屈,吃一點兒苦頭,她不懂的事情,三哥一個人默默背負了所有,她錯了,她真的知錯了...
在擔(dān)驚受怕中度過的夜晚似乎格外的漫長,天色微亮,九公主就醒了過來,人的身體在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似乎總是有巨大的潛力
她穿好外衫,下了馬車,屬于清晨的露水和清涼彌散在整個天地間,馬兒靠著大樹站著,時不時地打個響鼻,九公主伸出手拂了拂馬背上的鬃毛,“看來你和我一樣,昨晚也沒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