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相思睡醒時天已經(jīng)亮了,陸歷床榻上的那床被子還是整整齊齊的,內室里也沒有陸歷換下的衣服,很明顯,昨晚,陸歷并沒有回來住
昨日是她眼睛恢復的第一日,可她和陸歷又吵架了
今天她要進宮去見高后和武帝,她的眼疾好了,是要和他們兩個說一聲的,尤其是高后,年紀大了總是習慣操心
相思暫時將陸歷昨夜未歸的事情拋到了腦后,她光著腳下了床,堪堪披著一件中衣,跑去外間喊紅玉她們進來給她梳洗
紅玉帶著人早就在門外準備好了,公主還是和以前一樣,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身邊陪著,所以她們只能按著時辰在外面守著
臥房的門一打開,紅玉就看到了僅披著單薄中衣就光著腳站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相思,“公主,您怎么光著腳呢,身體受涼了可不好,您快坐到床上去”
相思略怔了怔,隨后乖乖地坐回了床上
“公主,您這襪子放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呢?”,紅玉邊翻著一只打開的斗柜邊問道
其實相思也不知道襪子放在哪兒,她不喜歡別人太過靠近她的生活,所以里衣襪子手帕這些事情都是交給從小陪著她長大的嬤嬤一個人管
后來嬤嬤走了,她也沒有打理這些東西,后來陸歷搬了進來,這些東西不知為何就成了陸歷在收拾
現(xiàn)在,紅玉這么一問,她還真沒法兒回答
相思坐在床上,看著自己那兩只光溜溜的大腳丫,就想到了有一天早上陸歷給她穿襪子
那時候,陸歷剛搬進她這邊不久,早上起來她還是像今天一樣光著腳下了床,被陸歷看見后,就被他訓斥了幾句
他說,“女孩子身體不能受涼,不聽話的以后都要遭罪的”
相思是很不服氣陸歷這副說教的姿態(tài),就歪著腦袋跟他犟嘴,“你懂的還真多,嬤嬤都不管我,你就別管了,我一直這樣,這不好好的嗎?!”
這下子,可把陸歷惹急了,相思雖然看不見但她能聽見陸歷在房間里走來走去,步子邁的又響又急
相思心下正幸災樂禍著,忽然間整個身體就凌空而起了,相思下意識地抱住了把她舉起來的陸歷,“陸歷,你干嘛?!有話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陸歷呵呵笑了兩聲,是那種帶著些得意又有點兒寵溺的笑,那笑聲通過陸歷的胸膛傳到相思的耳朵里,相思覺得心都癢了
“這會兒你要好好說話了,剛才那么理直氣壯地,這會兒知道錯了?”,陸歷把她放到了她睡的床榻上,而后把她的腳放進了他的懷里
相思能感覺到陸歷應該是半跪在她身邊的,一手溫柔地握著她的腳踝,另一手貼心地把襪子套在她的腳上
那時候她在想什么呢?她只記得那一刻她很開心,笑的像個小傻瓜,心里比吃了蜜還要甜,連之前和陸歷因為穿襪子這件事發(fā)生的小插曲都忘記了
她甚至忘記了害羞,忽略了陸歷指尖觸在她腳掌上舒服的溫度,只是覺得開心,滿心滿眼的幸福感,也許,從之前的某一天起,陸歷對她的好,就已經(jīng)深入骨髓,在她心里,陸歷就是不用設防的,就像是另一個她
思緒悠悠飄回,相思將目光從那自己白皙如玉的腳丫上撤回,無意識地看著滿屋子翻箱倒柜給她找襪子的紅玉,這一刻,無比的想念陸歷
“別找了,去后面把我昨天穿的那雙拿過來吧,今日還要進宮,先這么湊合著吧”,相思低著頭沉聲吩咐了句,從語氣上也聽不出來是喜是悲
紅玉也急得一頭汗,一時間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扭身匆匆進了后室
終于等相思收拾妥當,早上的時間已過去大半,為她尋找衣服手帕和首飾著實花費了不少時間
紅玉本想說,讓公主把這些活都交給她來干,可又細想了想,她沒吱聲。方才,她給公主找衣服的時候,無意間翻開了一面隱秘的柜子,這才誤打誤撞地找到了公主全部的衣服首飾襪子手帕,乃至于貼身穿的小衣也放在里面
柜子里各類衣服擺放得整整齊齊,左邊一溜是女子服飾,右邊則清一色的是男子服飾,這些東西顯然不會是她家那個不拘小節(jié)的公主做的,如此看來,做這些的也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從東廂里出來,相思瞅了瞅天色,就把早飯給取消了。因為今日要進宮,她穿這一套衣服裝飾繁復,吃早飯怕是要比以往多花出辦個時辰,那她就徹底誤了時辰
天啟邊城,月亮城內
魏征正在房間里看下邊的人傳過來的消息,屋外傳來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主子,有急事!”
“發(fā)生了什么事?可是派去那邊的人出事了?”
“不是那邊,是,是九公主”,來人說到最后三個字畏懼地把頭低了下去,跟在三皇子身邊的人都知道三皇子把九公主看的比什么都重
魏征霍然起身,直接走到了來人的面前,一把扯起來人的衣領,涼薄的視線讓人看的心里發(fā)毛,“九公主怎么了?快說!”
“九殿下昨日出去逛街,傍晚的時候我親眼看著九殿下回了驛館,可是,...剛才有丫鬟說九殿下不見了,小人,小人帶著人將驛館里里外外翻了個遍...都沒找到九殿下……”
來人說完這些,自知闖了大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忙不迭地告饒道,“小人,小人罪該萬死,可小人家中還有老母妻兒,求殿下饒小人一命”
魏征揮手甩開了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下屬,面色狠戾,“本宮要你的命有何用,連個大活人都能跟丟,還不快滾?。 ?p> 來人得了口令,幾乎是立刻就溜出了房間
魏征僵著身子站在原地,心里惱著阿九,可又替她擔心的不行,她竟然敢私自跑出去,她不知道這里有多危險嗎?四皇子一伙人虎視眈眈,正愁沒法兒對付他呢,如果阿九被四皇子的人抓走,他難以想象那會是怎樣的結果!
一想到這里,魏征的心都疼了,焦慮和擔憂像一雙大手緊緊扼住他的咽喉,讓他快要窒息,房間里的一切東西他瞧著都不順眼!
此時的魏征已然情緒失控,他不顧一切地砸了架子上的花瓶,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發(fā)泄他心里一直堵著的情緒!
書架被魏征推倒了,地上散了一地的卷軸,書畫,盆栽也被他掀翻了,碎瓷片和泥土混在一起,室內一片狼藉...
魏征頹廢地跌坐在地上,靠著桌案的一條腿勉強支撐著身體,她為什么不聽他的話呢?為什么總是要讓他提心吊膽呢?
魏征再次起身,嘶吼著一腳踹翻了身后的桌案,力氣用的太猛,以至于之后他整個人的身影都有些不穩(wěn)
聽到屋內的這一聲巨響,一直站在屋外的谷雨終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一只腳踏了進去
“誰讓你們進來的,都給我出去,出去!”,魏征暴躁的簡直不像是他自己
谷雨是魏征的貼身侍衛(wèi),負責保護他的安全,平時兩人關系也不錯,可他剛踏進去一只腳,就被魏征喝止了
谷雨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另一只腳也邁了進去
谷雨剛穿過屏風,迎面就有一支毛筆飛來,他敏捷地躲開,忙跪下給魏征行禮,“殿下,醫(yī)生說了,您要控制自己的情緒,您生氣傷的是自己的身體”
屏風后久久沒有聲音傳出,但谷雨能感覺到房間里的暴戾因子瞬間少了很多
谷雨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靜靜地等著魏征平復情緒
許久,屏風后才傳出魏征微沉的聲音,“我這般反復無常,又是為了誰呢?如果她像你一樣,也這么想,我也不至于如此了……”
谷雨一時無言,他家主子和九公主的事情,他一個外人怎好評說,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殿下,九公主年紀還小,心性不定,正是愛玩的時候,您也別看那么緊,公主懂事了自然就明白您的心意了”
這句話說完,屏風后又是好一陣的沉默,谷雨想了想,還得說些好聽的讓自家主子拗過這個彎來
“殿下,九公主人聰明,又機靈,您別太擔心,我已經(jīng)派人出去找了”,谷雨確實不明白九公主為何要偷偷溜出去,也許真的是他家主子管的太嚴厲了些
這次,谷雨話說完不久,屏風后面就傳出了些許動靜,似乎是準備起身
谷雨即刻繞過屏風,雖然進來前就做過心理建設,可看到屏風后的一室狼藉,他還是沒能控制住地驚訝了一下
谷雨邊替魏征整理衣服上的褶皺,邊替九公主說著好話
替魏征整理袖子時,谷雨眼尖地看見了地上那抹鮮艷的紅色,這次,他不是驚訝,而是驚恐,“殿下,你的手!”
紅色的血液正一滴接著一滴從魏征攥著的拳頭上墜下,在地面上綻開一個又一個妖冶的花朵
谷雨立刻跪倒在地,“殿下,出來的時候小人跟娘娘承諾過,不讓你受一點兒傷,如果您還在乎小人的死活,請您千萬愛惜自己的身體!”
魏征有一瞬間的心酸,聽到谷雨提起母妃,他就會想到從前他們的日子過得有多么艱辛
“好了,你起來吧,我答應你,以后無論多生氣都不會摔東西了”,魏征此時又變得很溫和,伸出手去扶地上的谷雨
谷雨抬頭直直地望向魏征,“殿下,我說的是不讓您砸東西嗎,您最近一個月里發(fā)脾氣的次數(shù)一個指頭都數(shù)不過來,十次里面有九次都是為了公主,您可不能傷了娘娘的心啊!”
魏征的眼神有片刻的愣怔,而后推開了看著他的谷雨,他必須承認,他對阿九的感情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魏征走向窗前,取下了自己的披風和佩劍,一邊穿戴一邊對怔在原地的谷雨說,“谷雨,你下去吧,我要親自出去找阿九,你看好驛館”
“殿下!”
沒等谷雨追出來,魏征已經(jīng)走到了驛館外面,帶著三五個影衛(wèi)策馬向四皇子府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