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浣花別院
自回京以來,蕭起便擔(dān)著軍中校尉的職務(wù),但是在玉門關(guān)期間,曾發(fā)生一起嚴(yán)重的軍事機密泄漏事件,那是他和陸歷心頭的一根刺。
那次失竊,大梁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當(dāng)晚陸歷帶著三十多人外出巡邏卻遭到敵軍慘烈伏擊,等他發(fā)現(xiàn)不對率軍趕到時,尸橫遍野。當(dāng)他延請名醫(yī)從鬼門關(guān)把陸歷拉回來,陸歷卻一天天消沉下去,整整一個月陸歷沒有同他說話。
如果說要為那場伏擊找一個罪魁禍?zhǔn)壮鰜?,那?yīng)該是他蕭起。巡防安排表只有他有,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是誰拿了去。
他欠陸歷一個交代,那場伏擊被安平侯隱瞞了,可是他怎么能當(dāng)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直到后來,云飛煙的出現(xiàn)。她是第二個進入他的營帳行竊的人,交手后,還是被她逃了。后來,他循著線索,一路查下來,追到了翠玉齋。
昨日得了消息,他便急急去了,并沒有通知陸歷。出了神機營的地牢,蕭起便去找陸歷,他現(xiàn)在是神機營的統(tǒng)領(lǐng)。
陸歷正在神機營的書房里處理公務(wù),蕭起進了門,招呼不打一聲就開始四處打量,甚至還進了陸歷休息的臥室。
引他過來的小廝見狀心里一緊,人都說蕭大人和自家統(tǒng)領(lǐng)關(guān)系不一般,沒成想,居然讓自己真相了,咳咳,蕭大人此舉,此舉真真像是來捉奸的...
陸歷揮手,小廝自覺地替二人關(guān)上了門,退下了,走之前還特意朝臥室方向看了一眼,那個,蕭大人還在里面呢。
陸歷放下公務(wù),在客廳里泡起了茶,一時間茶香四溢,須臾,蕭起就出來了,見著陸歷,他也不言語,四平八穩(wěn)地往那兒一坐,翹著二郎腿,活脫脫一大爺。
“你很閑嗎,來我這兒查房嗎?我可不記得校尉還有這個職責(zé)”,陸歷出言諷道,明顯是對蕭起的行為不滿了。
“我是挺閑的,正好來看看你,你這也太素了點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這兒清修呢”,蕭起很欠扁的懟了回去,他這人看上去總是嘻嘻哈哈,帶著點兒不羈。
陸歷放下茶盞,去看蕭起,眼神帶著審視,他確定蕭起一定是有事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嘛,看蕭起這樣子,似乎還挺棘手。他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著蕭起開口。
少頃,蕭起開口了,“和你說件事,你別激動“,”我,我這兒有云飛煙的線索,還”,話還沒說完,他就被陸歷打斷了。
陸歷全然沒了剛才的閑適,直直地看著蕭起的眼睛,一雙眸子像是淬了冰,里面的寒涼讓蕭起如墜冰窟。
陸歷手中的茶盞已經(jīng)成了碎片,癱在梨木桌面上,茶水啪嗒啪嗒地順著桌沿滴下
這幾年,云飛煙這三個字已經(jīng)成了兩人間的禁忌,年少輕狂的時光里,就是這三個字終結(jié)了他所有的豪情壯志,讓他險些沒命。
一時間,房間里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水聲,蕭起看著陸歷失控,一室死寂。
許久,陸歷紅著眼問,“人在哪兒?”,他強壓制住內(nèi)心的狂躁,那股狂躁快要把他整個人毀掉。
“浣花別院”,蕭起的聲線里沁著冷意,“我不知道今天來找你究竟對不對”,他正站在窗邊,神色平靜,直直地看著窗外。
令人窒息的壓抑持續(xù)許久,陸歷終于恢復(fù)了常態(tài),只是那雙眸子里依然帶著寒意,像一汪深潭,看不到底。
二人很快開始調(diào)查浣花別院,按照神機營的辦案記錄,浣花別院數(shù)年前乃是京城錢大人的房產(chǎn),后來賣給了一位客商,到了客商手里便再未易手。
查到這里,二人心里皆有疑慮。那名客商很有可能就是天啟太子或者云飛煙本人假扮的,只是錢大人是否知曉真相呢?
陸歷先開了口,“蕭起,你同錢大人有交情嗎?”,暫且不說不知道這院子在何處,光是錢大人這里就很棘手,思及此,陸歷秀眉微蹙。
“錢德福這人一心鉆到錢眼里,若是給他好處,還怕不能成事”,蕭起心里又有了盤算,聽說錢德福好珍寶,陸歷那兒最近似乎進了不少好東西,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于是,名滿京都的蕭公子馬上換了一副嘴臉
“陸兄,你也知道我剛上任,這月俸也沒多少,家父管的緊,實在是囊中羞澀啊”,蕭起的聲音里都是無奈痛惜。
“是嗎?”,陸歷閑閑的一挑眉,“我怎么聽說,蕭公子在翠玉齋一夜就花出去了十兩金呢?”陸歷一步步走到蕭起面前,站定,“莫非,蕭兄不愿為我這個兄弟花錢?”
“陸兄說的哪里話,謠傳罷了,聽琴而已,哪兒花得了那個價錢”,蕭起腆著臉去看陸歷的臉色,見他面色尚可,又開口,“在我心里,陸兄天人之姿,傾國傾城,豈是那些鶯鶯燕燕能比得上的,為你花錢,我怎會不愿呢”
蕭起說完這話,一臉幸災(zāi)樂禍,陸歷最忌諱別人說他像女人,果然陸歷的臉色明顯黑了。
“收拾東西,去錢府”,陸歷飛起一腳踢在了蕭起屁股上,等蕭起扶著屁股爬起來,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旭日初升,一輛精致典雅的馬車行駛在青磚鋪就的街道上。相思和露珠坐在馬車?yán)?,思危在外面駕車。
這次能不能成事相思心里也沒底,她自是不能出面談的,一會兒還得看露珠的。出門前。三人特意換了裝,露珠扮作少奶奶,自己扮作帳房先生,思危是車夫。
不得不說,相思女扮男裝起來還是挺英俊的,皮膚白皙,面龐姣好,身量嬌小。
露珠越看越歡喜,終是忍不住了,“公主,你和話本子里寫的,勾搭富貴人家女兒的小白臉簡直一摸一樣啊,你若是個男的,我都想嫁給你了!”
相思只聽了前半句,就想捂住露珠的嘴,誰知后半句更是有毒,相思掩面,自己的一世英名都要毀在這個小丫頭的嘴里了!
于是,果斷揪著露珠的胳膊狠狠一掐,露珠忙求饒,車廂里終于安靜下來了。坐在外面趕車的思危卻沒忍住笑了出來,相思急得就要出來打他,奈何被露珠死死抱住。
車廂里兩個女人纏斗著,還不時有嘶吼聲傳出,馬車的速度也不快,從車邊過的路人們頻頻側(cè)目,直到整條街的目光都聚集在這輛馬車上了,相思和露珠才達成協(xié)議,同時松手。
“一會兒別丟本公主的臉,演的像一點兒,你看你發(fā)髻都歪了”,相思靠在軟墊上喘氣,一邊傾身來給露珠整理妝容。
“公主,假胡子,快粘上”,露珠手忙腳亂地給相思粘胡子。下車前,兩人終于收拾妥當(dāng)。
直到坐在錢府的會客廳,露珠還是有些緊張,管事的去請錢老爺了,陪著相思他們的是錢夫人。
錢夫人一身綢緞,珠光寶氣,雖然有些年歲但保養(yǎng)的很好,典型的吃穿不愁操心少。露珠剛開始還有些不自然,后來在錢夫人問及夫君是做什么生意的時候就回答的非常巧妙。
錢夫人就此打開了話匣子,和露珠姐姐長妹妹短的,這要放在別的世家里面,和初次見面的外客這般熱絡(luò),會被當(dāng)成沒有禮貌的。
露珠也有些訝異,可想到錢家能花錢給兒子買功名,心下就釋然多了。露珠認(rèn)真地聽錢夫人說,一直有問必答,還給錢夫人送了個見面禮。
錢夫人心花怒放,看時機成熟,露珠忙問道,“今日和夫人果真是一見如故,不知咱家里在臨安街上的鋪子可還有空著的,妾身回去也好回了夫君”
錢夫人忙道,“妹妹這話說的客氣了,鋪子有的是,妹夫既然是做裁衣生意的,不知之前在哪里開店?”
這錢夫人雖然愛財,卻并不好糊弄,露珠略遲疑道,“夫君早些年在江南郡謀生,認(rèn)識了妾身,妾身便隨著他一同來了京城。前幾天,夫君才給國公夫人做了夏裳?!?p> 露珠頓了頓,又說道,“夫君的鋪子都是私人定制,鋪子開起來了,一定為夫人免費定制”
錢夫人一聽這話,雙手一拍,豪邁地說道“依我看,這件事就這么定了,量我那老頭子也不敢不同意”,說完又招呼露珠吃點心。
相思站在后面為露珠捏了一把汗,幸好露珠機靈,沒有公主身份的依仗,想成事還是很難的,織造署那邊還是一團亂麻,以后若是武帝從自己這里奪了織造署過去,自己就真的一無所有,只剩下一個頭銜。
將來若是三皇子當(dāng)政,蕭貴妃一定不會放過自己,若不早做打算,自己這個聲名在外的公主倒臺后就真的成了喪家之犬。
同錢夫人閑談許久,錢大人都沒有過來。相思有些著急,向露珠示意后,借口去茅房退了下去。
出了客廳,相思想辦法支走了跟著自己的小廝,觀察了一下地形。這里是會客廳,必然是外院,內(nèi)院想必就是一墻之隔,書房肯定在內(nèi)院。
相思腦子一熱,助跑幾步,雙手一撐,就上了墻。坐在墻頭上,相思好一番觀望,好巧不巧,這個錢大人的書房就在會客廳的隔壁,沒想到還真是一墻之隔,心頭一喜,手下一滑,她就一頭栽了下去。
相思捂著手臂在地上翻滾,卻不敢呼痛,不好,有人要出來了。相思一骨碌爬起,抱著手臂躲進了假山里。
書房里,錢大人正和人談著事情,聽到外面有異動,其中一個人便出來查看情況。
腳步聲漸漸接近,相思想了一百種說辭,可是沒有一種能蒙混過關(guān),還有自己的手臂,根本就解釋不了,相思無比痛恨自己剛才的魯莽。
糾結(jié)間,只聽身后有人冷聲說,“何人在此,轉(zhuǎn)過身來!”,相思緩緩轉(zhuǎn)身,撲通一聲就跪伏在地,誠惶誠恐地說道,“小人,小人是來府里做工的裁縫,迷路至此,不想驚擾了大人,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好一會兒沒有聲音,相思一顆心就快要跳出來。感覺有人逼近,相思更是連動也不敢動。
“抬起頭來”,那道聲音不似剛才緊繃,可是依然冷冽,心下權(quán)衡過后,相思抱著對方反正不認(rèn)得自己的想法,緩緩地抬起頭來,和身前的人對視。
時間突然靜止了,相思感覺自己被老天狠狠耍了一次。站在那里,帶著笑意看著自己的人,不是陸歷,還能是誰!
相思看著那人神共憤的臉,整個人還處于呆愣中,她的內(nèi)心是這樣的,老天爺,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為什么我每次做壞事都有意外,為什么每次見陸歷我都這么狼狽,你告訴我啊??!
她反應(yīng)過來,臉迅速就紅了,耳根子也跟著變熱了,她索性又低下頭伏在了地上,天哪,如果有個洞,她一定會鉆進去的,太丟臉了。
相思鴕鳥似的又趴了回去,陸歷見狀,忙蹲下身,扶著她的手臂把她扶了起來,看著相思這種表情,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他還真的以為相思變成了人們口中高貴冷艷,高不可攀的公主,畢竟那一日的接風(fēng)宴上她的目光是那么冷??墒茄矍斑@個像只鴕鳥,滿面通紅,打扮的不倫不類的她,讓陸歷困惑了。
從心底里說,在這里見到她,陸歷很高興,很純粹的高興,想笑出來的那種,于是陸歷真的笑了。
相思不敢抬頭去看他,簡直沒臉看啊,為啥自己今天要裝扮成男人,為啥要翻墻?嗚嗚,內(nèi)心哀痛著,相思才想起自己的右臂,抱著右臂倒抽一口涼氣,相思表情都猙獰了。
“幾年不見,你倒是長本事了”,陸歷不由分說拉過相思的右臂,“忍著點兒”,手上一個用力,右臂傳來的痛感讓相思差點兒叫出來。
相思抽回右臂,甩了幾下,唉,好了,不疼了,她瞬間就忘了剛才的窘迫,沖著陸歷笑得像個孩子,“陸歷,這也太神奇了,你真是個寶藏”
陸歷看著她,無奈的挑挑眉,一把扶住相思,“別亂跑,我在這邊談事情,一會兒過來找你”,相思瞪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陸歷,天哪,這個人真的是陸歷嗎
直到陸歷已經(jīng)走了,相思還保持著這個表情站在那里,此時,她的大腦已經(jīng)要崩潰了
他不是不愛說話嗎?眼神不是一直都很冷嗎?為什么他剛才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溫暖?甚至讓自己聯(lián)想到了溫柔這個詞,啊啊,我不會是拿錯劇本了吧??!
相思開始原地跳腳,等等,他剛才說了什么,要自己等他,那露珠那邊怎么辦,糟了,露珠還在等自己呢!
一想到這個,相思馬上著急起來,于是在陸歷走了以后,她又一次翻墻了,在同樣的墻身上,她絕不會栽倒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