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生神情微動,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了陸小鳳,淡淡地:“你不欠我的?!?p> “這一戰(zhàn)真的勢在必行么?”
白云生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嗯?!?p> “然后呢?”
“然后沒有了?!?p> 陸小鳳沉吟了一會,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一戰(zhàn)無論你是勝是負(fù),都不再管這件事?”
白云生道:“是。”
陸小鳳忽然笑了一笑,轉(zhuǎn)過身拍了拍魏子云的肩,道:“這件事你還拿不定主意?”
魏子云為難的道:“我……”
陸小鳳笑道:“我若是你,一定會勸他們趕快動手?!?p> 魏予云道:“為什么?”
陸小鳳道:“因?yàn)檫@一戰(zhàn),無論是誰勝誰負(fù),對你們來說都有百利而無一害,那么還等什么呢?”
魏子云心中微動,還在考慮。
陸小鳳道:“我說的利,是漁翁得利的利?!?p> 他已經(jīng)將話說得很露骨了,傻子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魏于云不是傻子,他抬起頭,看了看葉孤城,看了看白云生,又看了看陸小鳳。終于長長的嘆了口氣,也笑了起來,道:“今夜雖是月圓夜,這里卻不是紫禁之顛?!?p> 陸小鳳道:“你的意思是說,要讓他們再回到太和殿去么?”
魏子云又笑了笑,道:“這一戰(zhàn)既然勢在必行,為什么要讓不遠(yuǎn)千里而來的兩位徒勞往返?”
陸小鳳也笑了,道:“瀟湘劍客果然人如其名,灑脫得很?!?p> 魏子云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道:“陸小鳳果然不愧為陸小鳳……”
……
南書房中,燈火如舊,王安與平南王世子已死,尸體也被人拖走了,殿中的血跡擦拭的干干凈凈。
皇帝輕松的伸了個懶腰從龍案前站起,剛剛轉(zhuǎn)過身,霎時(shí)間怔在了當(dāng)場。
原來,不知何時(shí),他的身后居然站了一道人影。
對方穿著一身皇帝的朝服,不僅打扮與之前的平南王世子一模一樣。連相貌都好似拓印過去了。
今天真是奇怪的一天。
皇帝驚愕之余,忍不住想笑。
然而,對面的人卻先一步笑了出來,笑聲尖銳,卻帶著無窮的詭異……
太平王世子——宮九終于出現(xiàn)了……
太和殿上,月明如晝,天地為之一洗。
決戰(zhàn)終于再次開啟。
當(dāng)今武林最強(qiáng)的刀客白云生與最強(qiáng)的劍客葉孤城相對而立。
劍已出鞘。
刀亦在手。
遠(yuǎn)處,陸小鳳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著這場可光耀千古的一戰(zhàn)。
秋風(fēng)漸濃,冷霜如刀,一股無形的寒意四散開來,比秋風(fēng)更冷,比霜露更寒。
無敵的人與無敵的刀。
可怕的劍與可怕的人。
他們終于碰撞在了一起。
葉孤城自知無論勝負(fù),他都已不可幸免于難,而這一戰(zhàn),已是他最后的一戰(zhàn)。
他出劍之時(shí),生命已經(jīng)開始升華綻放,畢生的信念匯聚在劍上。
驀地,一點(diǎn)寒芒自葉孤城手中爆開,霎時(shí)間,天地間亮起了一道光寒九州的劍光。
這一道劍光就像葉孤城本人一樣,孤高,冷漠,無情,高高在上,始于云端,動與九天之上。
仙人的劍法,孤高如仙的人,他們合而化為了一道光,降臨此世,辟開了滾滾紅塵……
白云生的紅袖刀已經(jīng)高高揚(yáng)起,筆直的劈了下來。透明的刀已經(jīng)無形無質(zhì),似乎已經(jīng)與天上的圓月融為了一體。
刀光即是月光。
一刀劈落,沒有風(fēng)聲,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速度,空前絕后的速度。
它似乎化為了光,變成了電。沒有人能夠形容這一刀的速度與力量。若是沒有見過的人,也絕對不會相信世間會有這樣的刀法。
為了斬出這一刀,白云生蓄養(yǎng)了一年的氣勢,刀中之神近乎圓滿,現(xiàn)在唯一或缺的就是鮮血的淬煉。
誰的鮮血?
唯有葉孤城。
這是真正無可匹敵的一刀!
陸小鳳看見這一刀的光芒竟然癡了。
司空摘星張大了嘴巴。
魏子云也是呆住了……
一刀斬落,劍已崩潰。
葉孤城的臉色變了,如雪一樣白,如冰一樣冷。他的劍意已經(jīng)隨著劍光一起崩潰。
天外飛仙?
仙人已敗,就已變成了凡人。
他看到對面的白云生再次揚(yáng)起了刀。
一輪清冷的月光再次降臨人間。
接著就是涌遍全身的寒冷。
他卻笑了,能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幸見到這樣的刀法,死又何憾?
于是,他死了,人被從中間劈成了兩半,不多不少的兩片。
白云生收刀歸鞘,兩只眼睛滿是寂寞與蕭索,抬頭看了一眼孤零零懸在夜空中的圓月,整個人更冷了。
陸小鳳他們還在發(fā)愣,似乎并不相信葉孤城就這么死了。
不過,高手間的交鋒本就是這樣,一刀生,一刀死。
迎著溫柔的夜風(fēng),白云生嘆了口氣,走到了葉孤城的尸體前,彎腰從葉孤城手中拿過了他的劍。將它細(xì)心的擦拭了一遍,歸鞘,佩在了腰間。
然后轉(zhuǎn)過身去,看都沒看陸小鳳他們一眼,縱起身形朝著皇城外飄去。
然而,他剛剛飛過兩片殿脊,前方突然人影一閃,一個紅衣小帽的太監(jiān)擋住了他的去路。
“三少且慢?!碧O(jiān)恭恭敬敬的道。
白云生停下了身形,定定的望著太監(jiān),眼中閃爍著奇怪的光芒。
這并不是一個普通的太監(jiān)。
陸小鳳、司空摘星他們也奔了過來,看到了太監(jiān)的相貌后,陸小鳳驚呼:“老實(shí)和尚,你……”
老實(shí)和尚手執(zhí)拂塵在身上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神色平靜的道:“陸小鳳,好久不見了?!?p> 陸小鳳終于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你什么時(shí)候做了公公了?!?p> “我本來就是?!?p> 老實(shí)和尚神情依舊平靜。
白云生皺起了眉頭,“你的主人成功了?”
“不錯,一切托了三少的福。”老實(shí)和尚點(diǎn)頭。
“果然,只是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這般沒用耐心?!卑自粕氐?。
老實(shí)和尚笑道:“三少,主人請你過去一敘?!?p> “你口中的主人是誰?”陸小鳳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額頭鼻尖冒出了冷汗。
而魏子云此時(shí)也是心中發(fā)寒,似乎大內(nèi)深處又發(fā)生了了不得的變故,
一股不詳籠罩在了眾人心頭。
老實(shí)和尚沖著陸小鳳笑笑,“你若想知道他是誰,也盡可以一起來?!?p> 說罷,他轉(zhuǎn)過身去,提氣輕身朝著南書房那邊走去,他走得不快不慢,不疾不徐,金黃的琉璃瓦上滑不留手,人走在上面,一腳踏空只怕立時(shí)會摔成一灘肉泥。走在上面,慢要比快艱難。
老實(shí)和尚衣袂飄飄的行走在高高低低的脊瓦上,腳下如履平地。
白云生和陸小鳳等自是跟了上去。
原本觀戰(zhàn)的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戴著人皮面具的人,見決斗結(jié)束想要離開。顯然他們并不愿意多事,怎奈他們剛剛動身想要離開,角落里各自冒出了不少的侍衛(wèi)與太監(jiān),把他們攔了下來。
這些太監(jiān)侍衛(wèi)舉手投足間都好似身具不凡的武功,也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初時(shí)見面,還很客氣,只是替皇帝宣旨。請他們前去覲見。
領(lǐng)旨謝恩的還好,可一旦不從,那些人立即翻臉,動起手來。
他們能來皇城觀戰(zhàn),且不說身份,最起碼武功都已是一等一的高手,可與那些侍衛(wèi)動手之后,不出十?dāng)?shù)招,他們就紛紛敗退,被人給擒拿了下來……
白云生等人隨著老實(shí)和尚踏入了南書房中。
此時(shí),宮九正端坐在書案之后。笑盈盈的看著眾人的到來,陛階之下,躺著一個身穿明黃服飾的尸體,身材與皇帝差不多,只不過臉面血肉模糊,看不清相貌……
宮九終于得償所愿,成為了高居九重的皇帝,心中很高興,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人分享這份喜悅。
本來,朋友與家人才是一個人最好的分享對象。只可惜他這一生沒有朋友,家人遠(yuǎn)在千里之外。
所以現(xiàn)在能夠跟他分享的就剩下那幾個敵人了。
他現(xiàn)在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陸小鳳與白云生的表情了。
尤其是陸小鳳,一年前,不僅搶走了他的禁臠,還用靈犀一指點(diǎn)破了他的丹田氣海,廢了他的武功,簡直是將他的人生一腳踹入了谷底。
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重新的站起來吧……
白云生走入了南書房,目光與皇座上宮九對視了一眼。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
陸小鳳等人也踏步走入了殿中。剩下的觀戰(zhàn)者不管是情愿還是不情愿,都先后陸陸續(xù)續(xù)的到來。
江湖上差不多一半的絕頂高手都匯聚此處了。
他們?nèi)伎吹搅颂稍诘厣厦嫒菽:幕实邸?p> 殿中的幾個聰明人已經(jīng)猜到了些什么,背后冷汗直冒。
看來終于有人屠龍成功了。
宮九不說話,目光在陸小鳳和白云生臉上掃過,神情志得意滿……只可惜,他雖有天子威嚴(yán),眾人卻并不買賬。看著他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尊敬。讓宮九的得意不免大打了折扣。
江湖與朝堂本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皇帝金口玉言威嚴(yán)赫赫,卻也管不到他們的頭上。
身懷三尺劍,何懼帝皇威。
他們是驕傲的,如劍一般寧折不彎,皇帝雖尊貴,又豈是他們一劍之?dāng)常?p> 無法無天說的就是他們……
半晌,宮九說話了,“朕請諸位豪杰過來,是想要請你們做個見證,今夜,先有平南王世子伙同葉孤城造反,后有太平王世子謀逆,幸得列祖列宗保佑與諸位英雄襄助,這才得以讓他們的陰謀詭計(jì)沒有得逞,諸位之功,不賞不足以明朕之心意。
諸位若有所求,盡可以一一道來,朕定不會吝千金之賞。”
“九公子,你請我們過來,就是為了炫耀你的威風(fēng)嗎,若是如此,那還真叫白某失望了?!卑自粕鷽]有客氣,也沒有虛與委蛇,直接道破這個驚天地秘密。
白云生為什么會稱呼皇帝為九公子?九公子又是什么人?
眾人聽在耳中,面色大變的同時(shí),心中更是充滿了疑惑。
只有陸小鳳眼中露出了恍然。
“九公子是誰?”宮九終于開口說話,面露疑惑的看著白云生,少頃,似乎明白了過來,朝著皇帝的尸體一指,道:“白卿家說得可是他?他分明就是太平王世子,卿家是不是哪里弄錯了?”
白云生失望的嘆了一口氣,道:“白某認(rèn)識的宮九可不是這樣的?!?p> “哦?你認(rèn)識的他是怎樣的?”宮九好奇的問道,作為心目中的大敵,宮九很想知道白云生對他的評價(jià)。
白云山沉吟了片刻,卻沒有回答,只是道:“九公子不去做戲子真是可惜了……現(xiàn)在我們見已見過,白某也不圖閣下的賞賜,能否離開了?”
“想走?哈哈哈……”宮九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目光變得冰冷陰鷙,定定的看著白云生,寒聲問道:“白云生,爾等江湖野人,不尊皇命,不服王法,實(shí)乃世間最大的逆賊,早就應(yīng)該徹底的鏟除,所以,今夜既然來了,又何必再離開?”
“你想要留下我們?”陸小鳳變色。
“為什么不?”宮九冷冷的道。
司空摘星亦是哈哈大笑:“你這皇帝小兒莫非是得了癡心瘋了,真以為能留得下我們?”
宮九神色不變,“你就是號稱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
“正是你家爺爺?!彼究照峭π靥ь^。
宮九轉(zhuǎn)頭看向了魏子云,突然命令道:“魏子云,還不動手更待何時(shí)?”
魏子云笑笑,手中的劍突然出鞘,化作一點(diǎn)寒光,朝司空摘星背心刺去。
他這一劍既快又狠,出手毫不猶豫,似流星閃電。
果然,大內(nèi)第一高手的威名不是吹出來的。就憑這一劍,就可以讓他坐穩(wěn)江湖十大劍客的寶座。
只是,他這一劍遇到了司空摘星。劍鋒剛剛抵住司空摘星的背心,眼見下一秒就會血光迸現(xiàn),司空摘星整個人好似突然變成了一片羽毛,隨著他的劍鋒飄了出去。
劍勢刺到了盡頭,劍鋒始終離著司空摘星的背心僅有一寸之遙。
司空摘星險(xiǎn)死還生,面色有些蒼白,為了躲過這一劍,他實(shí)已經(jīng)盡了全力。
“魏子云你瘋了!明知道上面的是個冒牌貨,卻還要聽他的命令。”陸小鳳搶到近前,瞪大了雙眼,怒視著魏子云。
魏子云一劍落空,嘴角泛起了一抹遺憾,面對陸小鳳的指責(zé),慢吞吞地道:“誰能證明?”
是??!
宮九殺死皇帝的時(shí)候并沒有旁人在場,而尸體的臉已經(jīng)模糊,辨認(rèn)不出本來的面目。該如何證明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