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遺憾地?fù)嶂鴫拥耐獗?,“原本以為這次能勝過游走蛛的是一只毒蟲,沒想到只是一只貝殼,”說到這,他眼珠一轉(zhuǎn),一個狡黠的眼神看向黑衣少年,“辰兒,為師想到了一個法子。”
辰兒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師父這表情想來是要起什么壞主意了。他這師父,性子古怪,時而威嚴(yán)莊重,時而油滑腹黑,向來不走尋常路。
果然,師父笑瞇瞇地說:“要不然你把這個黑貝貢獻出來,讓蠱蟲們養(yǎng)在這貝殼里可好?”
“不!”辰兒不假思索地拒絕了,他的黑貝體型龐大,只能裝在盆里,根本不可能與蟲蛇搏斗。它還未來得及釋放毒水,就直接被那些毒物蠶食了,哪還有生存的可能。
師父繃起臉,擺出了威嚴(yán):“你這孩子,就不能跟你師兄學(xué)學(xué),如何尊師重道嗎?”
辰兒波瀾不驚,“我只記得師父以前教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這個道理。”
師父看來硬的沒用,一捂胸口,作心痛狀,“辰兒,你自己想想,這個春季以來,你已經(jīng)是第幾次拒絕我了?”
辰兒低頭認(rèn)真思考,貌似確實有好幾次了。
他想起上個月去涼國峽谷的時候,師父故友莫老的小女兒看中了自己帶去的極樂鳥,師父已經(jīng)允諾了莫老用一塊價值連城的玉石交換那只鳥,但被自己拒絕了,最后惹得師父跟莫老不歡而散……
再上個月,自己在近海中尋到了一種五顏六色的氣泡珊瑚,跟以往見到的色澤不一樣,故把它帶回島收藏??杀粠煾缚粗辛讼胗懸^去,這是自己尋了幾個月才尋到的唯一看得上眼的氣泡珊瑚,所以沒有多想就拒絕了,又惹得師父不快……
再上上個月,快到自己生辰之時,母妃讓人給自己送了一株睡火蓮,可又被師父看上了,因為是母妃送的生辰禮物,自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加上這次,是第四次了。”辰兒回答道,心里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師父頻頻善誘:“所以辰兒,你三番五次地拒絕為師,于心何忍呢?”
辰兒歪著頭,沉思著。
師父見他臉上神色似有松動,心頭一喜。
“師父,它們跟著你只能變成毒物,跟著我卻可以自由自在生活,我認(rèn)真思考了一下,還是決定狠心拒絕您?!背絻赫裾裼性~。
辰兒的這番話無情地打破了師父的幻想。這個徒弟年紀(jì)雖不大,寶貝捂得好,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看來現(xiàn)在還不能太心急。
師父只好尷尬地笑了兩聲,摸了摸鬢角,“哈哈,為師就是跟你開個玩笑呢,莫要當(dāng)真?!?p> 而后又一臉可惜,幽幽道:“你這黑貝即將要錯過跟我蠱蟲們作伴的大好機會呀,真是遺憾!”
不遺憾,一點也不遺憾。辰兒在心里默默地說。
師父沉思了一會,嘴角微揚,“不過我還有個法子,可以好好利用這個黑貝?!?p> 又有法子了?辰兒緊張得右眼皮跳了兩下。
“辰兒,你有興趣學(xué)習(xí)煉蠱嗎?”師父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語氣嚴(yán)肅地說。
辰兒聽了這話,神色也漸漸凝重了起來。
他并不像師兄天生喜歡毒物,一開始心中甚至有些厭惡。只是他體質(zhì)特殊,需要長期依靠毒物才能抑制住從娘胎里帶來的體毒,所以家人把他送來了這座毒島。
初來島上時,見到那些蟲蛇他也覺得惡心,幾次想要逃走,但每次還未坐上木筏就被師父捉了回來。
經(jīng)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他終于適應(yīng)了島上的那些生物,而他身體的抗毒性和對毒物的敏銳度也漸漸地征服了那些生物,還有他的師父和師兄。他對毒也慢慢地產(chǎn)生出一些興趣來,但也僅限于興趣而已。
他學(xué)毒制毒只是為了自保,并非用來對付他人,所以當(dāng)聽到師父說煉蠱一事,他骨子里還是有些反感。一來是覺得既然蠱術(shù)已經(jīng)在云州大陸上被禁止,他身份特殊,自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煩事;二來也覺著養(yǎng)蠱煉蠱手段太過殘忍,一般的目的也是用蠱來操縱生靈甚至是操縱人,他心里上暫時不愿接受。
看到辰兒面露難色,師父想到或許他還年幼,又或者心中還是有所顧慮。于是頻頻善誘,“辰兒,蠱術(shù)并不像世人所說那樣邪惡,它僅是一個工具,即可做惡事,也可做善事,且看你如何使用它。”
辰兒仍然不為所動,他禮貌地向師父鞠了一躬,“謝謝師父的一片教導(dǎo)之心,但辰兒心中一時還接受不了蠱蟲,能否給辰兒些時間考慮一下?”
師父知道辰兒心意已定,說考慮只是委婉的托詞,遂點點頭,“去吧,這黑貝水留下,去把你師兄叫過來?!?p> “是,師父?!焙谝律倌赀~出了門去。
師父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搖搖頭,輕輕嘆氣,“或許這也是天意?!?p> 師兄在師父的院子里一連待了五日,又來辰兒這里取了幾次黑貝水。
第六日清晨,辰兒是被后院的此起彼落的鴆鳴聲吵醒的。他穿好衣服,推開房門的時候,看見了兩個陌生的人影從院落外面的竹林里匆匆閃過。
難怪一大早這群鴆就如此躁動,原來是有人闖入了,辰兒眉頭一皺,提著劍正要追出去。
“師弟,且慢?!睅熜謴脑鹤娱T口走進來,擋住了辰兒的去路。
辰兒語氣焦急,“師兄,有外人上島了。”
師兄淡淡一笑,“師弟莫著急,他們不是闖入者,而是師父的貴客。”
“原來如此,”辰兒收起了劍,“我就說這天下還沒幾個人能在這島上出入自如呢?!彼靻柕溃骸八麄兪莵碜鍪裁吹??”
師兄遲疑了一下,想起了師父交代的話,于是回答:“沒什么,他們家主子向師父討一種藥。”
辰兒眸光一凜,想到師父這幾日制蠱的事,莫非這些人是來取蠱蟲的?但他此刻并未深究,很是隨意地問道:“師兄這幾日是跟師父學(xué)蠱了嗎?”
師兄臉色一僵,沉默了片刻,之后點點頭。雖然煉蠱術(shù)已經(jīng)被禁,但這島上與世隔絕,師弟雖然不認(rèn)可煉蠱術(shù),但出于同門之情必定會保守秘密。
見師兄承認(rèn)了,辰兒微微嘆了口氣,“師兄,你終究還是趟了這灘渾水。”
師兄的眼里頓時浮現(xiàn)出無可奈何的苦楚,他垂下了頭。
不過頃刻之后他又抬起頭,目光坦然地看向辰兒,面帶笑容,“師父的衣缽,總歸是要有繼承人的,那就讓我來背負(fù)這些吧?!?p> 說罷,他就走出了院子。
辰兒看著師兄的背影,回想他剛剛那個表情,那個笑容,怎么……怎么有一絲大義凜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