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埋伏(三)
身后的喊殺廝殺聲漸行漸遠,東南面軍都山山脈的輪廓也愈來愈清晰,這一切都在說明率眾追擊的張飛已是徹底脫離了大部隊。
實質(zhì)上這個時候張飛確實已經(jīng)率眾追了好幾里地,與他們一開始設想的一下子就能追上的想法更是相較甚遠。
可他們并未發(fā)覺這一點,更沒發(fā)現(xiàn)他們在越來越多且越來越密集的散林當中,仍舊能保持與前方逃竄鮮卑賊寇的距離。
無論他們?nèi)绾胃鷣G了逃跑鮮卑賊寇的蹤跡,總能在短暫的搜尋之下在疏林之間重新發(fā)現(xiàn)這幫鮮卑賊寇逃離時留下的蹤跡,亦或是他們不知從哪冒出來的身影。
這也令跟隨張飛的幾名騎手發(fā)覺有些不對勁,因為他們明顯是在刻意為之,甚至有一種是在引他們?nèi)ヒ粋€地方的感覺。
趁著又一次跟丟了行蹤,眾人紛紛停下來找尋之際,有一人冒著風險,策馬來到了張飛的身側(cè)。
“都尉,府君好像方才在身后有喚我們,讓我們回去?!?p> “哪這么多廢話,府君先前已經(jīng)有令,我等此番是要盡誅來犯之敵!”
“他們幾個若是逃了,那能是盡誅之嗎?”
“你這小婢養(yǎng)的別擾我軍心,滾!”
張飛本就慪火這么久還追不上這幾名逃竄的鮮卑人,這個時候上來勸簡直無異于找死。
“都尉,他們在那!”
好在這個時候手下有人又發(fā)現(xiàn)了那幾人行蹤,所以張飛只是撇過腦袋,惡狠狠地瞪了身邊這名騎手幾眼,厲聲呵斥幾句后,又是催馬急行,不再理會。
如不是還要追逐不遠處的那幾名鮮卑賊寇,他早就教訓這不知好歹的小卒了,若放在往日,這忤逆他的小卒也鐵定少不了挨他一頓鞭子。
在張飛看來,這幫鮮卑賊寇壞了徐朗的好事,此戰(zhàn)就是得讓這幫鮮卑賊寇有來無回,再加上他也殺紅了眼,哪容得下這幾名鮮卑人從他眼皮子下逃走,更別提聽什么勸了。
見張飛完全不聽勸,生怕自己徹底惹怒張飛的那人也不再言語,悻悻地驅(qū)馬跟了上去。
就這樣,張飛帶著那十八名適才隨他大破鮮卑的騎兵一路叫罵著,一路追著,也不知身邊掠過了多少片林子,追擊了多遠之時,身后再一次傳來了徐朗的呼喚。
放心不下張飛的徐朗竟是親自率領(lǐng)著十數(shù)人跟了過來,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知道除了他之外,其余的人就算跟上來了也是勸不動張飛的,于是索性就自己跟了過來。
這個時候,在轉(zhuǎn)掠而過又一片疏林之后,那六七名鮮卑人又是沒了蹤跡,消失在了幾片林子的一轉(zhuǎn)角處。
停在那幾名鮮卑人消失的分叉路口,張飛等人正四周張望找著呢,而好不容易攆上張飛追趕進度的徐朗也是趁著這個機會,忙不迭地趕了過來。
“翼德你是要干嘛?違抗軍令嗎!”還來不及停下馬來的徐朗,遠遠地便破口大罵起來,口里也是難得帶上了渾話。
“主公,俺是想.....”
這回徐朗根本不想給張飛任何解釋的機會,在馬被他在張飛身邊拽停之時,當即斥責道:“胡鬧!貿(mào)然追擊,你知不知此番有多危險!”
徐朗如此說著,心中也是愈發(fā)地對往日自己對張飛太過寬容,甚至可以說是縱容的行為而后悔。
雖然這么做也是為了更好拉攏他,好讓他徹底歸心,但從如今的結(jié)果來看,他興許在這拉攏寬容的程度上做的太過了。
四處又是張望了一眼,感覺這回自己應該是徹底跟丟了蹤跡,張飛的黑臉也浮現(xiàn)出一絲歉意,不好意思的說道:“府君,那鮮卑賊寇不過爾爾,才六七名,追擊的事,俺確實...錯了,但俺覺得......”
“不要你覺得!這是人數(shù)的事嗎?”徐朗又是疾聲打斷,而后立即朗聲下令道:“所有人調(diào)轉(zhuǎn)馬頭,以最快速度退回去!”
也不知是不是徐朗說話的怒意太盛,還是語氣太過急切,就在徐朗命令下達后,附近稍遠幾片疏林里棲息的鳥兒們成群成片地飛了出來。
“趕緊走!”
已是驅(qū)馬回趕的徐朗,語氣愈發(fā)的急切了,而他身邊的數(shù)十人也發(fā)覺到了情況似乎不妙。
在這群飛鳥之后的,便是逐漸顫抖起來的大地,還有伴隨著馬蹄嘶鳴聲響起后,逐漸顯出身形的那一團黑壓壓的人馬。
剛才來時的路,后方那幾名鮮卑人適才消失蹤跡的轉(zhuǎn)角處,左右不知深淺的林,俱是有人馬堵截了上來。
全都是騎上馬匹的鮮卑人,又是埋伏,人數(shù)上還數(shù)十倍于他們,將所有能逃跑的路堵得嚴嚴實實,他們這回是真的被圍住了。
握緊了蛇矛的張飛,此時心里頓時心生一陣悔意。
他不僅僅是為自己沖動中了埋伏而后悔,也為了還把徐朗拖入此困局而后悔,沒多久便是心里一橫,起了豁出性命都要把徐朗安全送出去的心思。
“這些小婢養(yǎng)的!府君,就讓俺送你出去吧,俺就是死也不會.......”
“禁聲!”
不等張飛說完,徐朗又是打斷道:“翼德若是你心里有愧,等等就別再亂出聲行動,就給我好好待著!”
“等我指令,一有機會,聽我指令突圍!”徐朗小聲說著,眼神卻自始至終沒有離開四周圍困住自己的鮮卑人。
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各自都緊握著武器,空氣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息,不過看這架勢,他們看上去暫時只打算圍困住他們。
在把路都封死堵住之后,他們不像第一次埋伏那樣,拉弓開啟第一輪射殺,而是像群狼驅(qū)趕獵物一般,將包圍圈越縮越小,但又依舊沒有任何動手的意思。
“你就是徐朗?”
在徐朗等人的后方,也就是方才那幾名鮮卑人消失之地冒出的人馬里,一名瞧上去與旁人明顯不同的鮮卑騎手,驅(qū)著馬來到了包圍圈內(nèi)。
他的特殊之處不僅僅是因為他身份,一出人群,其余鮮卑騎手紛紛注目凝視,除此之外還因為他胯下坐騎的不同。
馬背上的馬鞍跟徐朗所騎的一模一樣,很明顯他胯下騎著的馬匹是徐朗麾下的,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就是方才張飛所追擊那幾名鮮卑人里的其中之一,或者更直接點,就是他把張飛引到了這里,又把徐朗也困在了這里。
“是又如何?怎么,你這蠻夷要跟我單挑?”
將馬調(diào)轉(zhuǎn)過來的徐朗,回答得很是直接,語氣聽起來仿佛被困住的人并不是自己,反倒像自己這幾十號人把他們困住了一般。
那人被徐朗譏諷為蠻夷,也不惱,慢悠悠地回道:“‘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詩作的倒很好聽,就是這腦子不像你們漢人應該有的?!?p> “論人數(shù)你也不如我,所以你投降吧。”
他臉色看不出喜怒,眼神卻是透著自信,一種覺得徐朗今日必敗于此處的自信。
他雖是留著怪異的發(fā)束,編著的幾撮辮子,自頭頂而下,一副鮮卑人的常見裝束打扮,可他的漢話說得極好,字正腔圓不說,就是連那句詩的韻律都被他讀了出來,看起來對漢文化了解頗深。
“所以你是不愿跟我單挑?”繼續(xù)沒有理會這人說了什么,單獨驅(qū)馬向那人所在方向前行了幾步,徐朗自顧自地說道,語氣也是愈發(fā)的囂張起來,“亦或者是你不敢跟我單挑呢?”
徐朗倒不是存心找死,而是在試圖通過激怒他從而獲取一線生機。
因為他也看出為首的這位名為軻圖的人,并不想這么快的將他們這幾十號人就此解決了,不然也不會在此跟他廢話。
不過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因為漢話水平不高,并且不是特別懂他們之間對話的意思。
至于聽懂的那部分人也并沒有這軻圖一般的心性,在徐朗說完后,其中有一人當即就操著一口并不流利的漢話,混雜著些聽起來就是胡言穢語的鮮卑話,呵叱道:“漢狗!軻圖大人問你話呢!”
“是嗎?原來這位不敢跟我單挑的懦夫就是軻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