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三殿下去折杏苑飲酒,本就是臨時起意,刺殺之事便不可能是他人蓄意謀劃,唯一可能的就是折杏苑內(nèi)部出了問題,遂,奴家將折杏苑里的堂事倌、小娘子、侍婢、婆子、馬夫、伙夫、小仆腿子,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嚴(yán)篩了一遍。
其中,最有可疑的便是后院新進的幾名廚子中,一個名叫蔡武的人。在被問詢時,他聲稱自己曾為珉水漁民,且將當(dāng)?shù)仫L(fēng)物說得細微入畫,可越是這般詳細全面,越像是刻意準(zhǔn)備了什么。
于是,奴家一方面將此人嚴(yán)密監(jiān)視起來,另一方面派出人手前去珉水漁村打探。一番細查之后,派出去打探的人回報說,漁村里確實有一名叫蔡武之人,卻是已于數(shù)年前病逝。此人果然是冒用了他人身份。嚴(yán)刑拷問之下,此人方才交代,他乃赑齊洲人氏……”
“赑齊洲?”晉王微瞇起眼睛,重復(fù)了一下這個地名。已無需再繼續(xù)聽柳下薇說下去了,因為,答案呼之欲出——赑齊洲,正是湘王的封地!
“城門樓一案之后,本王沒能如愿將湘王置于死地,湘王這是反手就想要我死呀!那廚子人呢?”
“回三殿下,那廚子見事情敗露,便咬碎了藏于齒后的毒。已斃?!?p> 聞此,晉王怒不可遏,站起身來,惡狠狠地將手中玉杯摔在了地上。
那細膩的溫玉,頃刻間寸磔如粉,驚起滿屋凝塵。
柳下薇忙跪地下拜,自稱有疏漏之罪。
晉王這才壓了壓怒火,坐回到錦墊上,“既然是湘王想要我死,總能鉆了空子。城門樓一案,本王讓他失了工部,料到他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沒想到,他竟會這么快出手,而且,這般狠辣,直接派人刺殺。此刻局勢如火,本王若不能再進一步,便真真是只能等死了。”
柳下薇直起身子,問道:“三殿下的意思是?”
晉王眉間緊蹙,喃喃低語,像是在回答柳下薇,又像是在說與自己聽。
“湘王,我的好二哥,這次倒是教了我一招:依靠父皇,不如依靠自己。對于父皇來說,我是兒子,別人也是兒子,誰也別想獨占盛寵。想要依靠父皇給自己撐腰,剪除其他皇子,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不管城樓之計有多么精妙,注定了都不會成功。此次湘王刺殺于我,雖然選的是最下下之策,卻也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這恰恰說明,他已經(jīng)先于我,看清楚了父皇的心。枉我一直自詡比他聰明,卻一直都沒看透。原來,父皇從來都不會是我的靠山;唯有將權(quán)位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才是真正的靠山。在權(quán)位面前,不管是兄弟,還是父皇,擋我路者,都必須除去!”
晉王的眼睛里,一團烈火正冉冉升起。
柳下薇的眼眸中,卻是悄悄地旋過一絲微閃。她牢牢把控著晉王的情緒,馬上疊手施了一禮,“三殿下果真是有王者風(fēng)范。自古成大事者皆不拘泥于情理倫常之小節(jié)。若三殿下能夠拋得開君父手足等一切顧慮,奴家這里有一條絕妙極計,定能助三殿下,一舉將湘王徹底除去?!?p> “哦?是何絕妙極計?薇娘子且說。”
“三殿下可還記得六年前的太子謀反案?”
聽到這話,晉王心中一緊,神色開始有些不自然,“薇娘子何故提起那六年前的舊事?那事,與我們眼下所謀,有何相關(guān)?”
“三殿下容稟。奴家以為,當(dāng)年太子謀反一事,若不把它當(dāng)成事實來看,而是當(dāng)成一條計策來看,那便是一條絕妙極計。搬至今日,可為我們所用?!?p> 晉王只是心驚,未有言語。
柳下薇接著說,“三殿下細想,我們多年營役,仍不見功成,時至今日,湘王依舊是您登儲位的最大威脅。剛剛您自己也說,不能再依靠皇帝的盛寵,那我們就應(yīng)該設(shè)計利用皇帝的多疑;照樣子炮制了那六年前的舊事,直接安到現(xiàn)在的湘王身上。謀反大罪,皇帝定不會再袒護于他。如此,方能一舉將湘王鏟除?!?p> 柳下薇話音落,似有驚雷過。
剛剛在晉王眼中升起的烈火,此刻已化作了無邊的惶恐,像是有什么東西從黑暗中伸出手來,一把便將他的魂拖入了無底的深淵。
“三殿下?三殿下?您沒事吧?”
聽到柳下薇叫他,失神的晉王方才勉強回過魂來,揩了揩額上的汗珠,支吾道:“???哦。本王沒事。呃,只是,薇娘子所言,茲事體大,且容本王些時間,再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如此,柳下薇在最合適的時機,向晉王獻上了一條最絕妙的極計。以往,凡她獻計,晉王都會毫不猶豫便開始實施,比如之前的城門樓一案,但是這一次,晉王猶豫了。
不過,柳下薇也并不著急再勸,只是退坐到一邊,靜靜地看著晉王,看他眼中的一片慌亂。她知道晉王為何會慌亂,她就是要掀起晉王心底的這一片慌亂,因為只有晉王心里亂了,她才能趁了這亂,將一顆恐怖的種子,種入晉王的心里。
這顆恐怖的種子,終會慢慢地生根、發(fā)芽,終會成長為一棵再無人能阻的參天之木,只需,耐心等待……
==============================
桑云淡淡,春情萌動。流鶯滿枝,麗景妍遙。天色一日比一日明媚,春姿愈發(fā)鼎盛,轉(zhuǎn)眼便到了三月三,上巳節(jié)。
帝都人家素來就有上巳節(jié)春行賞桃的習(xí)慣,像鳳府這樣的高門大戶,亦是要每年春行的。這樣的事,往年都是由二姨娘負責(zé)張羅,不巧此時她尚在病中,不便操持,又趕上鳳修也在忙著調(diào)查拂云閣大缸藏尸的案子,今年的春行只得作罷。
這難得的出游機會,就此作罷?三姑娘鳳拂第一個不愿意,硬是死纏爛打地央了鳳修應(yīng)允她與魚哥哥一同春行。
鳳修巴不得自己的女兒能跟公輸魚走得近些再近些,若能助他挖掘出公輸魚身上的秘密,必要時,親上加親也是未嘗不可的,自是欣然應(yīng)允了。
公輸魚即便有一百個不情愿,可姑丈發(fā)了話,面子總還是要顧及的。
遂,上巳節(jié)當(dāng)日清晨,一隊車馬仆從由鳳府而出,穿過長右坊,朝著郊野進發(fā)。打頭的豪華四乘馬車?yán)铮旚~、班九,還有鳳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