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也來了
初春料峭的風(fēng),掠過了枯黃的山野,以及山野間綴著的點點青綠,順便凍醒了林間枯草地上四仰八叉的白榆。
這位四肢勻稱,模樣清秀俊朗。只是身上的短袖褲衩,難以抵抗山林間的寒涼。
白榆打了個噴嚏,鼻頭凍得通紅,顫顫巍巍地坐起身,望著呼出的白氣蒸騰消散,眼神里一片迷茫。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本來在景區(qū)里好好地推銷著保健酒,用心呵護著每一枚透支的腎臟,勤勤懇懇地為每戶家庭帶去穩(wěn)穩(wěn)的幸?!?p> 隨著眼前一陣白光大亮,他便失去了意識,醒后便來到了這荒郊野外。
冷靜了片刻,被凍得不斷流下的鼻涕,時刻提醒著白榆,自己不是在做夢。
再不做點什么,一定會被凍出個好歹來。
有些艱難地站起身,白榆環(huán)顧四周,剛想大喊兩嗓子求救,眼角卻瞥見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
“嘶……”白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刻原地躺下,一如先前模樣。
那毛茸茸的家伙,竟是一頭黑熊,體格碩大,胸前月牙狀的白毛時隱時現(xiàn)。
此刻,它正好奇地朝白榆的方向挪動著腳步。
白榆緊閉眼睛,屏住呼吸,心里發(fā)苦。
聽說熊瞎子不吃死人,希望我裝死能騙過去……
黑熊半低著腦袋,一搖一晃、邊走邊嗅地來到白榆跟前,繞著他轉(zhuǎn)了幾個圈,似乎在思考這是個什么玩意。
溫?zé)岫瘸舻臍庀⒊涑庵子艿谋乔?,他極力控制住想要打噴嚏的沖動,緊張到了極點,暗自祈禱著,這位爺趕緊哪來的回哪去吧。
黑熊仿佛是聽到了白榆心中的祈禱,慢慢向后退去。
白榆松了一口大氣。
就在這時,他耳畔驟然一聲炸響:
“老大,快過來!這邊有個活噠!”
白榆連死也顧不得裝了,猛地坐起身,瞪大了眼睛,看著數(shù)步外的黑熊,這會兒正人立而起,扭頭大吼著。
臥……
槽!??!
白榆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泥土飛濺里,頭也不回地顛向遠處。
“吼?。 ?p> 一聲震吼,自身后傳來,白榆腦袋劇痛,眼睛一翻,又昏了過去。
……
……
這回,白榆的狀態(tài)有些奇異。
他仿佛見到眼前有清冷又溫柔的光輝,清光粼粼又纏綿不斷,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腦海最深處,輕輕閃爍著。
一股莫名的氣息,從這道清光上蔓延開來,在他身上慢慢流轉(zhuǎn)了起來。
先前神魂因熊吼而受的損傷,被盡數(shù)修復(fù)。
他感到,腦袋的疼痛正逐漸緩解。
只是,這道清光讓白榆所有的感官,仿佛被無限制放大,又變得無比扭曲與夢幻,猶如夢境。
他隱隱能感受到,自己似乎被某個毛毛的東西背著不斷行進,只是他用盡力氣也無法醒來。
不久,白榆感覺自己被摔在了地上。
沖擊與疼痛,終于讓他清醒過來。
……
……
黑黝黝的洞窟里,不知何處偶爾透下絲絲光芒,除了不時隱有熊嘯外,四周一片安靜。
地上鋪墊滿干草,干燥舒適,氣味卻一言難盡。
一位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謝頂中年男人老張,靠坐在洞窟一側(cè)的墻壁上,短袖短褲如布條般掛在身上。
老張借著微弱的光芒,看到又有一位人類,像自己一樣,被兩頭熊抓了進來。
見到那兩頭比人還高的黑熊,他心頭一陣驚恐,身體輕顫,豐滿大方的肚子也隨著抖得更歡快了些。
黑熊離開,他轉(zhuǎn)移視線,瞥了眼被扔在地上的人。
這小伙長得挺帥啊,怎么看上去有點眼熟?
另一側(cè),是一位面容悲戚、長發(fā)凌亂披散的中年道人,同樣靠坐在墻壁旁,身上的道袍已是破破爛爛。
見到白榆被扔到地上,他低頭嘆了口氣。
“咳咳……”
白榆趴在地上,輕輕咳嗽了起來,只覺得被摔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嘗試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幾乎無法動彈。
無比艱難地緩緩轉(zhuǎn)動脖頸,白榆將所處的環(huán)境打量了一番。
還有兩個人……
這個又胖又禿的怎么有點眼熟?
兩人對視了片刻,同時一驚。
“你是那個買酒的?!”
“你是那個賣酒的?!”
片刻的沉默后,兩人同時嘆息了一聲。
老張突然幽幽地開口道:“早知道是現(xiàn)在這德行,你說你當初,還和我搞什么價呀……”
白榆嘴角一抽,也幽幽地說道:“兩千的酒打完折才二百九十八,我這賠得襠都不剩了……”
他回憶起了對方為了砍價而狂轟濫炸的那三個小時。
可就算如此……
雖說當初有一點點的不愉快……
但現(xiàn)在能見到對方,是真的親切呀!
白榆再咳嗽了幾聲,說道:“張大哥,再怎么說,咱們也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了不是?您幫把手,給我正過來可好?”
老張的臉皺成一團,長嘆道:“白老弟呀,這事兒哥哥真沒辦法,我也動不了啊。
“那幾頭熊……會妖術(shù)你知道嗎?!真的會妖術(shù)!!它們拍了我一下,我到現(xiàn)在還沒法動!這這……這世上……竟然真有妖怪!”
白榆回憶起先前自己逃跑的畫面,那頭熊也是一嗓子就將自己震昏的。
而且,熊瞎子竟然能說話……說話……
他心里,泛起陣陣荒唐、驚恐和無力感。
“我說白老弟啊,你說……這幾位熊爺,抓咱們仨到底是圖個啥啊?”老張哆哆嗦嗦地問道。
白榆漸漸冷靜了下來,略微思考了片刻,說道:“我猜,它們是想吃人肉刺身拼盤。”
“不……不能吧?那些個熊爺法力都如此高深,應(yīng)該不能看得上咱們這些臭皮囊。對……對吧?”老張身軀劇震,他的肚腩若狂風(fēng)里的湖面,動蕩不止。
白榆見老張抖得波濤如怒,便語氣十分認真地說道:“極有可能,說不定它們只是帶咱們來體驗體驗生活,加強下人族與妖族間的文化交流,促進兩族的友好和諧發(fā)展。事情沒有那么可怕,你不要自己嚇自己?!?p> 嘴上一面說著,他一面在心里,快速思考著眼下的對策,希望能找到一條活路。
另一邊還有個道人,白榆打算從這位處再了解了解情況:“這位朋友,您……”
沒等白榆說完,道人便喃喃開口道:“命,這都是命……”
說著,他閉上了雙目,“愿圣皇、玄皇保佑?!?p> 白榆一愣,心想這圣皇、玄皇是哪兩位神仙?
“兩位施主,是外地來的吧?”道人睜開眼,問道。
老張心情略有緩和,見之前一直不說話的道人開了口,便應(yīng)道:“對,我倆都是外地人。”
白榆先前一直在景區(qū)里工作,那景區(qū)中恰有一座小道觀,所以他見到對方道士打扮并不覺得稀奇。
不過眼下,白榆琢磨過味兒來,這位和我們的來歷不同?
“這位道長,不知怎么稱呼?聽您的意思,您是本地人?還有,請問這里是什么地方?”白榆試探著問道。
道人一笑,干澀的嗓音讓白榆和老張有些不舒服:“貧道平陽山紹中。正是這顆星辰之人。此地是祖星上的蕭國延州境內(nèi)?!?p> 停頓片刻,紹中道士繼續(xù)說道,“你們,應(yīng)該是來自另外一顆星辰吧?”
一片安靜。
角落里一絲細微的光芒輕輕晃動了幾下,最后消散無蹤。
……
……
老張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半拍,不可思議地看向紹中,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白榆心中經(jīng)過最初的震驚后,開始仔細思索對方話語的真假。
“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話語本身的意思?!苯B中道人又笑了笑,說道。
白榆說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二人非本星辰之人的?”
“從你二人的衣著,還有先前的對話。本星辰之人,便是小孩子,也知曉有能夠修行的妖物。而且,妖物吃人,哪里管你有沒有修為?!?p> 紹中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貧道來自平陽山,下山云游卻碰到了這獵獵,以貧道的修為竟不是對手……”
“……獵獵?”
“就是這群熊妖的王,它的名字叫做獵獵?!?p> 白榆繼續(xù)問道:“請問道長,這顆星辰……是怎么回事?”
“這星辰,叫做祖星,也是史上一直流傳下來的名字,是諸多至境們都十分重視的星辰。啊……所謂至境,就是修行者們能夠達到的最高處,是修行的巔峰。
“祖星從來就有傳說,說它是避劫之地,而且,祖星上各類修行法門傳承得最完整。就像外面那幾頭熊妖,就通曉妖族的修行法門。這也就是在祖星上,道統(tǒng)傳承長久不滅,妖物的修行之法才未曾斷絕。你們那些偏遠星辰,如今別說是妖物,就連人族的修行法門,也丟得剩不下多少了。所以,你們見到這幾頭熊妖會些術(shù)法,吃驚也是正常的。
“祖星和其余的星辰,在很久之前,本就有大陣相通。你們應(yīng)當也是順著無數(shù)年前留下的傳送陣法,被送到這里來的。這些陣法大都破損失效,但機緣巧合下也偶爾能啟用。之前也有不少人是這么來祖星的。
“你倆不是頭一波過來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波。”
道人的話語,回蕩在漆黑的洞窟里。
白榆突然感到,自己的世界觀,變得稀碎。
……
……
“咚!咚!咚……”
巨大的聲響自遠及近,地面跟著震動了起來,一道黑影漸漸浮現(xiàn),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雙茶碗大的、閃著紅光的眼睛。
地上的枯草,隨這道身影的到來,被刮動不已,洞窟里一時“沙沙”聲不絕,根根枯草亂飛。
黑影一陣低沉的咆哮后,有些生澀的聲音若摩擦般響起:
“水燒好了,你們想成為什么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