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初元還待在警局,李奇打算自己先去找之前周初元提到的與羅倫薩有關(guān)系的人看看。周初元事先把他們的資料都發(fā)給他了。第一個人,女,78歲,水羊鎮(zhèn)天龍村人,經(jīng)過調(diào)查羅倫薩的出入境記錄發(fā)現(xiàn),他每年會往返中日八次,每次來中國都會住在這家,其他更深的關(guān)系就不知道了。走了一會兒,李奇看見前面一顆碩大的槐樹。“應(yīng)該是那兒了”少年看了看手里的資料,徑直向那里走過去。天氣明明很糟,可是他總覺得越靠近槐樹陽光越密。樹蔭里面一群小雞在地上啄食,門前面坐著一位老人,她身上五顏六色的裝飾讓她看起來像個神婆。她也確實是,李奇知道這個人,但是老人一直堅持說自己是個巫醫(yī)。不過有沒有治好過病就不知道了,算命倒是挺準的。難以想象,她會和羅倫薩有什么交集。老人正在吃飯,不時從自己碗里挑出一個飯團扔給小雞去吃,渾濁的眼珠間或一輪,看見李奇也良久不說話。
“他死了?”,老人突然開口。
“?。俊?,李奇反倒被問的有些不知所措。
“羅倫薩”,老人把碗里的飯都倒出給雞去吃,一手把筷子架在碗上看著爭食米粒的小雞。
“嗯”,李奇本來只是打算先接觸一下,但是這樣的情況下不如單刀直入?!澳强梢缘⒄`您一些時間嗎”
“你是警察?”,老人看了李奇一眼又嘆了口氣,“算了,算了,問吧”
李奇強迫自己笑了一下,“能說一下您和羅倫薩老師的關(guān)系嗎,最后一次見到他是什么時候?”
“我是他的房東,每次來中國時他就會租我的房子,他五六天前還住在這兒”,老人不經(jīng)意露出一絲愁容,馬上又消失了。
“幾天前就住在這兒?那期間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或者人?”
“那方便看一下他租的是哪一間嗎?”
“自己進去看吧,后院的那個小房間”,老人用筷子撥開地上的飯團,就像烹飪一樣自然。
李奇朝老人低頭致意,走廊里放著一個雨傘架,放著兩把傘,李奇用小拇指蹭了一下,和這個房子一樣干凈。他轉(zhuǎn)頭進了房間。一覽無余的陳設(shè),床腳擺了兩雙一模一樣的黑色皮鞋,桌椅都擦得一塵不染。沒什么特別的,不過出來的時候隱隱的聽見一聲撞擊聲?!胺孔永镞€有其他人?”,李奇這么想。
老人還在門前坐著。
“您是一個人生活嗎,傘架上好像有兩把傘”
“不是,還有個女兒”,老人挑著眉頭朝后院看。
順著老人的目光,李奇才看到了隱蔽在角落中的房間,舊式樣的綠色玻璃窗碎了一個小角,豎著幾根紅漆鋼筋防盜欄。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突然一雙像貓一樣的眼睛從窗戶的底下探出來。李奇嚇得往后一個趔趄,老人在他身后托了一把才算沒有摔倒。
老人嘆了口氣,“他有精神病,動不動就動手打人,只能關(guān)在那里面”
“真抱歉”
“沒什么好抱歉的,還有什么問題快問吧,我還要洗衣服去”
“好,那能說一下2月3號,也就是五天前您在哪兒嗎”
“那天我去城西仁德醫(yī)院做體檢去了,不信和醫(yī)院核對去吧”,老人捧著碗站起來,“差不多該洗碗了”
李奇正準備說什么,才發(fā)現(xiàn)她站起來簡直像個黃澄澄的竹竿?!八辽儆幸幻拙虐伞?,在那個一米七就算已經(jīng)很高的年代,她真是個另類。
既然主人已經(jīng)下了逐客令,李奇只好離開了。走了兩步,李奇轉(zhuǎn)身又看了一眼窗戶,那雙眼睛還在盯著他,他又想起了寺廟里那尊黃黑色的佛像。
天氣從中午開始就不對勁了,雷雨很快就席卷在姆比烏斯鎮(zhèn)上方,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雷雨顯盡自然的暴力美,一陣陣白光映射到窗玻璃上,周初元出于本能看了眼外面,明明不過五點天居然黑成分不開的一團,周初元離開電腦到窗戶邊,一道藍紫色的電光剛好劈在山上的一棵大樹上,樹枝應(yīng)聲倒地,緊接著主干在暴雨里冒出金黃色的火焰。那是一株活了四百年的古樹,周初元看到樹邊上已經(jīng)聚滿了來救火的人。天上最后打了個曠世古今的雷,像巨靈神在南天門上大喝一聲擲下的一桿紅纓槍,轟隆隆滾下來,又劈在了古樹上,火勢更大了,還有幾人躺在地上嗚咽,周初元幾根未加修剪的胡須左右顫抖著。他關(guān)上了窗戶,冷絲絲的風從袖口直灌到胸前,他理了理大衣又坐回了椅子上。
“山上死人了”,關(guān)小野抱著雙臂靠在門框上說。
“看到了,明天會有同事去處理的”周初元一邊在電腦上整理資料一邊回答。
“你過于理性了”
“死亡應(yīng)該和回家一樣自然,不對嗎”
關(guān)小野抿著嘴不說話。
“你是學生物的,從熵的角度來看,死亡也不過是一種返熵的過程”
關(guān)小野又失敗了,在這一觀點上,周初元不會屈服于任何人,包括可愛的像洋娃娃的老婆。
這也是為什么周初元從不忌諱死人。
“工作吧,不打擾你了”,關(guān)小野捋了捋兩鬢的垂發(fā)出去了。
女人出去的一瞬間周初元就覺得自己的話說重了,礙于一種叫男人的尊嚴的東西,最后的話還是咽下去了。他的思緒又回到了案子上,下山之后,周初元就調(diào)查了水靈山的匪患資料,唯一的一伙土匪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剿滅了,而且也不姓馬,那只是周初元臨時胡謅的。他還看了魏晶的問話記錄,都沒有什么特別的。他放下鼠標,歪著腦袋揪頭發(fā),他思考的時候就喜歡這么干。突然,他的手機響了,一個年輕興奮的的聲音說:“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找到了”。